月下的蒙頭紅
名家推薦
作者:耿立
耿立,男,漢族。山東省鄄城縣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山東省作家協會散文創作委員會委員,菏澤學院教授。出版散文集《藏在草間》《用文字擺平好漢》等7部,散文理論專著《新藝術散文概論》等3部。在《散文》《中國作家》《北京文學》《新華文摘》等刊物發表散文數十萬字。曾獲泰山文學獎、華人華文獎、冰心文學獎、老舍散文獎、孫犁散文獎。2010年散文集《遮蔽與記憶》入圍第五屆魯迅文學獎。
耿立作品
推薦理由:這篇文字和我的許多文字不一樣,這篇文字是詩意的,是童話的,也是民間的,有著我們當地民間傳說和母親及其那些女性的溫藹。我以為散文大可以是自由自在的,雖然這是一篇小小的文章,但在我心裏,卻是一種湧泉,用它來洗滌自己的心靈,用它來燭照人生的疲憊。
詩意是堅硬生活的平衡器。
這是鄉下奶奶親口說的,那是一個有月亮的晚上,奶奶在燈光下做針線,是臨近年關的雪夜,月亮白,一個姑娘,來借一塊紅布。奶奶的針線筐子裏沒有,就在櫃子裏找了一塊紅布,姑娘拿走了,感謝著,奶奶發現,在月亮下,幾個老鼠攙著一個老鼠,蒙著蒙頭紅,害羞地走,年關了,也是老鼠成親的日子。
這是一個雪後的月夜,天地銀銀的,如玻璃,這應該稱作白夜。村裏的石橋上覆蓋著雪,雪上有點藍幽幽的月光;黑黝黝的屋瓦也沒有了,也是一層的白。再看看街上,鋪著石板的街道,也是一色的藍白,天上地上,整個的融成了白白銀銀的一世界。
在這個白夜裏,村頭的老奶奶在做重孫子的虎頭鞋,快要年關了,城裏的孫子要來老家拜年。老奶奶就趁著月光,坐在燈下做針線,屋裏的燈光還沒有外麵白亮,老奶奶就索性吹熄了燈,讓月光從窗口擠進來,屋裏屋外都是白夜了。
老奶奶年紀已經很大了,發白如雪,皺紋如線,她繡完了一根綠色的線,那是老虎的胡須,正要用紅線繡老虎的眼珠,可是她的手怎麼也不能把那根紅線穿進針鼻,老奶奶借著月光,把針鼻對著窗欞,針眼裏也透出了銀銀的月色。
白夜下的鄉村,整個像古代的山水畫,那遠處的積雪,樹林間的積雪,柴垛上的積雪,多麼雅致的,雖不煊赫,但是生動的一幅雪境的鄉村畫。老奶奶覺得,今夜的月光是水,可以聽到月光流動的叮咚。老奶奶拿著針線,想著她嫁到這個平原的小村,也是有雪的時辰,靠近年關,那時家家戶戶開始殺豬,豬的叫聲,好像也是那麼柔和,她又想著孫子的兒子該是怎樣的虎頭虎腦?
平原的小村靜謐的,隻聽見老奶奶的針線“呲呲”從布裏穿過的聲響,偶爾有狗在遠處吠叫,然後是腳步的踏踏聲,接著是販賣炒花生的商販“要焦花生”的聲音,顯得渺遠無邊。
這時的白夜,就像是把小村裹在了夢裏,不知是真還是幻,也許老奶奶就是坐在夢的邊緣,也說不定呢。
就在這時,篤篤地,有了拍門板的聲音。
老奶奶疑惑了,什麼時辰呢,還有鄰居來敲門,自己的眼睛花了,但耳朵還好使,她側起身子,看是否是起風了,還是狗在門板上撓癢兒。
不是風呢,風早息了,也不是狗兒,外麵隻是銀銀的白夜。
然而雪裏傳來了沙沙的腳步聲,老奶奶聽到了一個聲音自言自語:“這雪好大啊。”
老奶奶疑惑地站起,那個黑影兒就到了窗戶的邊上,站在屋簷下銀銀的月光裏。是誰呀,這麼晚了,有急事?
一個聲音,啞啞地喊著“老奶奶,老奶奶”。
老奶奶把針線放下,那老虎的眼珠還剩一半沒有繡完。老奶奶打開窗子,這比吹熄燈還要亮,把月光和雪的藍放進來,屋裏就如白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