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偉立刻召見了死者的女朋友,是一位長相和言行都很樸素的年輕女孩。她坐在審訊室裏痛哭不止,從頭到尾就沒有停止過流淚,表示她上禮拜剛接受死者的求婚,沒想到居然會是這種結局。但見她如此悲傷的模樣,不像是裝出來的,張偉潛意識裏判斷凶手應該不是她。
做出這個判斷以後,他沒有繼續聽取女孩的問訊,借故上廁所,提前走了出來。透過一道道透明的玻璃窗,但見對麵走廊有一個黑影鬼鬼祟祟溜進了署長辦公室,因為行動太迅速,而距離又太遠,並沒認清真實的背影和長相。
他越過洗手間的大門,飛一般繞到走廊的另一端,和無數同事擦肩而過,來到署長辦公室,咽了口濃濃的唾沫,將手槍牢牢地攥在了手心裏。
他用盡腳力,“轟”的一聲將門給踢開,槍口對準了那個高大的背影,大呼一聲:“不許動!”
隻見那個西裝革履的高大男士舉起了雙手,挪著小碎步緩緩轉身。黃署長久違的麵孔泰然自若地映入眼簾。
“你……黃署長?”張偉趕緊放下槍,朝他敬了個禮,連聲賠起了不是。
重返警署的黃署長並沒有任何生氣的樣子,反倒笑容可掬地凝視著張偉,令他受寵若驚,因為張偉從未見黃署長這麼對他笑過。凡向黃署長彙報工作,沒有一次不是熱臉貼冷屁股,仿佛他總在做錯事一般,不是厲言相向就是趕他出去。以至於這五年來,張偉都害怕同黃署長交流,一有什麼事,都是尹黎幫忙出頭。也隻有在和尹黎交談時,黃署長才會麵露微笑,而且大部分時間還表現得十分客氣。
“張偉,我不在的期間,辛苦你了!”他大踏步向前,將張偉手裏的槍給握住了,不但沒有怪罪他無禮之罪,還熱情地同他握了握手。
“黃署長,我不是有意冒犯,隻是方才距離太遠,我並未看清是您,以為是殺害警衛的歹徒,實在很抱歉,請不要怪罪我……”張偉戰戰兢兢地解釋道,生怕黃署長忽然改變主意,又開始訓斥模式。
“無妨,這種小事我又怎會放在心上!對於你這般得力的下屬,我表揚都來不及,又怎會怪罪你呢?”他笑得越來越爽朗,張偉倍感溫暖,這還是領導第一次誇他“得力”,吹捧得他快上了天。說不定之前隻是尹黎功高蓋主,迫於某種原因,黃署長不得不好言相待,為了找人發泄,便把矛頭指向了年輕而毫無背景的張偉。現在尹黎不在了,黃署長終於輕鬆了一大截,而張偉也終於可以享受這種受到重用的待遇了。
同事們紛紛湧入署長辦公室,對黃署長噓寒問暖,極盡所能,生怕受到冷遇。黃署長像久別重逢的故人一般,一一同大家握手示好,警衛之死的戲份仿佛就到這裏,更無人看中了。
“張偉,你過來一下,我有事想和你商量。”送走眾人之後,黃署長刻意叫住了他,神色忽然變得凝重起來,像是真有什麼重要的事。張偉滿麵春風地返身回來,黃署長還追加了一句,“謝謝你,請把門帶上。”
“一句‘謝謝你’,令張偉感到不自然,說不上原因,總覺得這番變化來得太快,令他一時難以接受。而且有什麼重要的事不能當著同事的麵說?張偉開始泛起了迷糊,黃署長可不是這般不幹脆的人。其實那個死去的警衛比張偉都大了十歲,幾乎和尹黎同屆入隊。一名跟了自己十多年的警衛死了,身為警署的一把手,不但不追究,連死者家屬也不理不睬,著實令人十分不解,難道在回來之前他就已經調查過了嗎?
本來如果為警衛暴斃的案子,他一定義不容辭,沒想到黃署長一開口竟提到了尹黎。
“你對尹黎這個人怎麼看?”他雙手合十,像個彌勒佛似的坐著,眼中透出一股奇怪的邪惡。
張偉本不想談論這個人,但黃署長都這麼問了,他也不敢不答:“他是我最敬重的人,在我一無所知的時候,為我開疑解惑,縱然如今犯了大錯,也掩蓋不了我是他徒弟的事實。不過正因為如此,我才恨他,恨他藐視法律,恨他濫殺無辜,過去他的言辭總是那麼冠冕彈簧,沒想到他竟然親手將所有這一切都推翻了,他不配擁有‘武都第一’這個稱號!”此時張偉的心態是矛盾的,他很想將所有的恨意都發泄出來,徹底擊垮這個男人,但越是激發恨意,內心深處的那種尊敬感就越是浮現出來,這個老男人始終是他自加入警界以來的奮鬥目標,這一點怎麼也改變不了。
“既如此,我就交給你一個任務。”
“什麼任務?”張偉有些迷惑,有種不好的預感。
黃署長的笑容綻放開來,這種笑沒有溫度,將整間辦公室的氣氛降至了冰點。
“擊斃尹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