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別擠，真是的……”
陸玲從列車上走下來……準確說是被一個背著大麻布口袋的大叔給擠下來的。本來就在狹窄的列車通道口，那人非要背著一個圓鼓鼓的麻布口袋往前擠，結果把自己特意置辦的這一身阿瑪尼西服給擠皺成這樣。等下還要去見學生的家長，這個人真是……
那位大叔隻是瞟了陸玲一眼，然後裝作什麼都沒看見就走掉了。
陸玲心中含氣，但想想還是算了，自己沒有時間跟這些鄉下人計較，隻能憤憤的低罵一句：“果然是鄉下地方。”
淮澤縣相比南都確實是個鄉下地方。
站在列車站口根本看不到遠處有超過三十層的建築物，好端端的一個站前廣場到處都是做小生意的。到處都有隨意擺攤的小販，一種從很久之前就流傳下來，並且墨守成規的規則在驅動著這個城市。
走出站台，陸玲歎了一口氣，她打了一個響指：“溫迪。”
一團水藍色的東西從她的包裏鑽出來，然後在空中凝結成一個人形。乍一看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模樣，但定睛一瞧的話，其實還是能看出來這個女孩並非人類，她的皮膚呈水藍色透著點點流光，就像是活化的水晶一樣。
這是水係結晶類使魔。
能夠形成一個幼年的人性，說明這是一個下位水精靈。因為結晶類的使魔和通用的構裝類不一樣，他們的強度是和宿主直接掛鉤的，所以周圍人都很驚奇的看著陸玲……畢竟在淮澤這種小地方，能見到一個正規的魔導士大人是很難得的。
小女孩從包裏鑽出來之後，並沒有理會周圍各式各樣的目光，她熟練的接過了陸玲的挎包：“主人，我們到了？”
“是啊！終於到這個鬼地方了……要不是為了特等生，我才不來這裏呢。”陸玲用手帕撣著自己被擠皺掉的衣服，語氣中有些怨怒。
“好啦好啦，既然都已經到了，就不要打退堂鼓啦！我來幫你。”小溫迪用自己的小手幫著陸玲撫平衣服上一點點的褶皺。
將褶皺的地方浸濕，抹平後瞬間抽幹，這是熟練掌控水係魔法的人才能做到的技巧。在溫迪的幫助下，陸玲的西裝總算變回了平整幹淨的樣子。
“呼，好了，我們別在這裏被圍觀了，找個地方坐下吧！”
“好的。”
本著對於鄉下地方的衛生質量不能放心的理由，陸玲好不容易找到一家還算熟悉的連鎖餐廳。連續做了兩天多車，已經疲乏不堪的陸玲抱著期待的心情點了幾個自己喜歡的菜式，結果這個地方做出來的味道果然不能如自己所願。
稍微吃了點之後就沒有什麼食欲了，陸玲丟下筷子，端起手邊的果汁：“唉，真是個讓人不快的地方。”
溫迪抱著自己的魔力瓶往嘴裏灌，聽到自己主人的感歎，她停下自己的動作安慰道：“如果是這樣的窮山惡水，或許那位特等生應該會很願意跟我們去南都也說不定。”
聽到這話，陸玲立刻就來精神了：“對啊！我怎麼沒想到。”
“南都的生活是比這裏優越不少，不過也不要過分貶低這裏就是了，畢竟這裏是人家的家鄉。”又喝了一口魔力水，溫迪奶聲奶氣的說著極為成熟的話語。
“嗯嗯，這我心裏有數，那個，我的包呢！我要再複習一次對方的資料。”
“噥，給你。”
溫迪把之前就已經準備好的資料遞了過去，陸玲推開那幾盤子不對胃口的菜，將文件整整齊齊小心的擺在台麵上。
這是一個學生學籍檔案的複印件，記錄了他從進入義務教育之後所做的每一件值得表彰的或者處罰的事情。
每年通過國考的學生成千上萬，但分數能越過特級分數線的也就那麼千百來個人。這大概一千來個人中，大多數都是已經有明確報考的學校了。勸說他們放棄本來的誌願，選擇進入自己的學校，就是陸玲現在要做的事情。
簡單來說就是挖牆腳。
當然了，能被挖牆腳的自然也不是什麼普通的特級生，畢竟想要勸誘對方放棄誌願，不付出一些代價是不可能的。
一個值得被勸誘的特級生的檔案，自然是要比一般人華麗很多的，各種比賽獎項或者學籍獎學金之類對於一般人來說極為遙遠的東西不要錢的往上貼。
不過眼前的這份卻並不是那麼華麗，至少陸玲自己就看過不少比這要出彩的檔案。
這是理所當然的，如果是那種十全十美的卓越人物的話，根本輪不到自己這種才工作了三四年的小助教來勸誘。
南都魔道學院的職教晉升製度就是看自己能帶出多好的學生，以自己這種出身，根本不可能從那些正式教授手中搶到生源，如果不是獨具慧眼的話，哪還有什麼晉升的機會。
所以這次勸誘對於陸玲來說是一場賭博，考驗的是自己的眼力。
再觀看這份檔案的話，自己比較看中的就是這個學生具有一個8級『高壓水刀』魔法回路。一個8級的魔法回路對於一個職業魔導士來說算是一個比較正常的範疇，對於那些天才人物來說更是不算什麼。但凡事是要看條件的。
如果說在這麼一個窮山惡水的地方，一個少年能夠依靠自己的力量鍛煉出一個8級的回路，那麼無疑是件很驚人的事情。曾經經曆過這種苦日子的陸玲很清楚在這麼簡單的幾個字背後所需要的努力和天分。
相比之下，那幾個比賽名次反而變得無關緊要了。
“主人，你已經把這個叫雲空觀的********看了很多遍了吧！”陸玲正在反複閱讀資料的時候，溫迪突然插話進來。
“是啊，但還是不夠啊！勸誘這種事情第一印象最重要了，能夠清楚的記住對方的資料，能夠給對方一個自己很重視對方的印象。”陸玲頭也不抬的回答。
就在陸玲一本正經回答的時候，溫迪卻忽然俏皮一笑：“主人你要是相親的時候也這麼賣力的話，就不會總是吃癟了。”
女魔導士很不高興的瞟了一眼自己的使魔：“這是工作，不是一回事。”
“你要是在相親方麵上點心的話，老主人就不會那麼頭疼了。”
“你也是站在他那邊的？”原本輕鬆的談話突然冒出了火藥味。
水精靈無奈：“不是站在哪邊……阿玲，你應該知道那是你的父親，不是你的敵人。”
“好了，不要說了，你現在是我的使魔。”
溫迪隻好聳聳肩：“好吧，你是宿主，你說得算……”就在水精靈暗自反思自己不該在這個時機提起這個話題的時候，忽然一個小孩竄到她麵前，指著她說：
“爺爺快看，是水精！是水精！”
小孩興奮的叫嚷，吸引了店裏所有人的注意力，溫迪有些尷尬的看了自己的宿主一眼，後者大概是還在生氣的狀態，雖然也皺了皺眉頭覺得不高興，卻沒有理會她求救的視線。
還好孩子口中的那位爺爺打了下小家夥的手：“別這麼指著人家，多沒禮貌。”老人先是對溫迪抱歉的一笑，又對陸玲微微欠身：“對不住啊，我這孫子就是好動了點。”
“沒事……”本來就不是什麼大事情，陸玲剛剛擺手想原諒對方，不過抬手的時候她忽然覺得這是一個機會：“對了，大爺，你知道這個人嗎？”
沒錯。
光從紙麵了解一個人肯定是不行的，既然到了這裏，自然要向他周圍的人打聽一下。能無師自通這點，陸玲覺得自己在這方麵或許真有點天賦。
老人家好像是眼神不好，先是眯著雙目看了一照片，又仔細看了看名字：“對不住，我……”
“啊！小觀哥哥！”
本來想說不認識的老者被自己孫子的這話堵得一陣臉青，注意到陸玲狐疑的視線後，他微微頓了一下後隻是歎口氣：“走了，唉，走了也好。”
人總是能讀懂氣氛的，從剛才對方的態度來看，陸玲有點不妙的預感，不過因此而下結論或許太武斷點，所以她進一步的追問道。
“大爺，你這話指的是什麼？”陸玲瞟了一眼檔案的照片，“這個人你認識的吧？”
“自然是曉得，在縣裏，不認識雲家的那個鬼兒子的人，不多。”老人家回頭看了一眼周圍的食客，那些人都很自覺的繼續吃自己的東西，裝作什麼都沒發生。
“這個人……有問題？”陸玲不知道老大爺這濃重的方言中，‘鬼兒子’這三個字究竟代表了什麼。
“介個……老頭子年紀大了，耳朵不靈光，口齒不清楚，您還是去問別人吧！”說著，他扯著自己的孫子就走掉了。
老人家就這麼拉著孫子頭也不回的走掉了，留給陸玲一個大大的問號……難道自己這麼倒黴？還沒見到就碰到個有問題的人？
“都已經來了，總不能人都沒見到，就半途而廢吧！”
溫迪的話打斷了陸玲的話，年輕的助教點點頭……起碼要見過人才知道。
帶著對於雲空觀這個人的疑惑，她按照檔案上的地址，一路找到了雲空觀的家。
一個人的家庭往往決定了一個人的心態處境。陸玲抬頭看著這個一眼就大出旁邊房子不少的單門獨院的大戶，心念這應該是一個在地方上還挺體麵的家庭。
這樣的家庭的話，應該很在乎麵子，還好南都魔道學院的名頭並不小，學院的宣傳材料自己也帶了不少，希望對方能夠滿意。
“叩叩叩。”
“是誰啊？”打開門的是一個穿著校服的高中女生，這是一個一眼看上去就很守規矩的女孩子，同樣以一個女性的角度來看的話。不論是她紮著的單馬尾辮，還是校服的整潔，以及對襟、領帶擺放的位置，甚至是係鞋帶的方式都非常的標準，再加上女孩本身就挺漂亮，一雙****的眼睛透出點點好奇，卻沒有再次追問，隻是靜靜等待陸玲回答的樣子，都表現出了良好的家教。
“你好，請問雲空觀同學在家嗎？”
“呃……找哥哥的？”女孩微微愣了一下，“我哥現在不在家。”
“不在家啊……”畢竟之前並沒有聯係過本人，這點倒也在情理之中，“那你知道他去哪了嗎？”
“這個……國考成績出來之後他就經常外出，具體去幹什麼了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他在社團那邊還有點事情沒有結束吧！”
“哦，這樣啊！”
陸玲回頭想跟自己的使魔商量一下是在這裏等待還是去學校找那位，沒想到溫迪倒是和這個女孩對上眼了，她很少有的一臉好奇的打量著這個女孩。
“溫迪？”
陸玲輕聲的提問將水精靈從沉思狀態拉回來：“哦，抱歉，他不在，那麼我們怎麼辦？”
這時候，開門的那個女孩開口了：“我……能問一下，你們找哥哥有什麼事情嗎？”
對方理所當然的直白追問了，但陸玲對於是不是要直接說出來意卻很猶豫……萬事開頭難，她雖然並不擔心自己會吃閉門羹，但眼前這個卻不是要勸誘的目標。
勸誘這種事情，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在不經意的狀態下展現自己的高價值，吸引對方的注意才行。陸玲確實是準備了這樣的“殺手鐧”的，但按照她的計劃，這種“殺手鐧”是用在那個叫雲空觀的目標人物上的，隻是對方的妹妹被吸引的話，說不定傳到了哥哥那邊，反而產生了反效果。
溫迪似乎看出了主人的躊躇，她上前一步，用稚氣的聲音說道：“我們找你哥哥確實有點重要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話，最好能跟他本人麵談。”
“哦，這樣啊！”女孩歪了歪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院子裏傳來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小鏡，是誰啊！”
“呃……”女孩在遲疑中思考了一下，“找我哥的。”
“找你哥？”好像很意外的，中年男子的聲音提高了八度，隨著腳步聲接近，一個帶著黑框眼鏡的國字臉男人出現在門口。
他用警惕的目光打量著陸玲和溫迪，特別是看到溫迪的時候，陸玲很清楚的見到他皺了皺眉頭。陸玲還沒想明白對方為何如此警惕的時候，接著讓她更覺得古怪的是發生了。
一位父親對於找自己兒子的人用很嚴肅的口吻說道：“首先我跟你們說清楚，他是我的養子，他現在也已經成年了，所以他在外麵做了什麼，和這個家無關。如果你們真的有什麼事情的話，直接去找他本人好了，不論是法律上，還是義理上，我們都沒有任何責任替他承擔什麼。”
這番話把陸玲說愣住了……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家庭關係才會讓一個父親這麼隨便的就把這麼絕情的話說出來？就算不是生父，但有養育之恩也不至於如此吧……
大概是旁邊的女孩也看不下去了，她推了自己的父親一下：“爸！你說什麼呢！我哥不是挺好的嘛！最近還過了國考的特級線……”
“你懂什麼？家貧養不起嬌子，我告訴你，你少跟他一溜神氣。他那種人，惹出亂子我可擔不起。”這話看起來說是教育女兒，其實也是說給陸玲她們聽的，“所以你們也聽明白了，有什麼事情直接去找他本人，如果再來這裏糾纏，我就要報警了。”
說完他“嘭”的將一聲大門給關上了。
陸玲和溫迪麵麵相覷，她們彼此都能看到對方臉上的尷尬。在以前的勸誘或者家訪中，確實見過家庭不和睦的例子，但做得這麼決絕的，倒是極為少見。
“這下怎麼辦？”
“這是你的工作，你問我怎麼辦。”
“……唉，好像有點棘手啊！”覺得前途多難的陸玲重重歎了一口氣，“總之弄清楚情況吧！”
就在吃了閉門羹的陸玲準備離開的時候，從門縫下麵塞進出來一個小紙條。兩人愣了一下，隨即便明白這是那個妹妹塞出來的。
陸玲撿起紙條，上麵寫著一行字：“要找哥哥的話，他傍晚六點左右應該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