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自主

卷首語

曾聽一位在戒毒所工作的朋友說起過,毒品隻要一沾上,就很難脫身,成功戒毒七八年後複吸的都有。他非常真誠地對我們說:在人類所有的惡習中,吸毒是最可怕的,因為它可以掌控你,讓你不由自主。

眼見著,一顆顆星星不由自主地進去了。看著他們在電視上痛哭流涕、信誓旦旦,我就在想:你以為你能自主嗎?

演藝圈的吸毒現象早已不是什麼新鮮事,一位上世紀90年代初就從事音樂評論工作的朋友對我講述過這個圈子裏的故事,就算像他這樣小心翼翼、非常理性的人,也曾經輕輕點過一兩次水,險些不可自拔。“進了這個圈子,很多時候會不由自主。”

有心人將近些年來被查處的貪官的悔過書搜集整理了一番,發表在網絡上,點擊率非常高。仔細閱讀就會發現,在那些林林總總的腐敗分子的內心獨白中,都會出現同一個詞彙:不由自主。如同走在河裏,想要鞋不粘泥腳不濕,實在很難。

生活中不由自主的事情隨處可見。比如最近正在火爆全球的冰桶遊戲,一旦被點了名,你能逃避嗎?最多像王石那樣,隻捐款,不澆水。原本一件完全自願的事情,變成了一次麵對公眾的明目張膽的“綁架”,被“綁架”的人還得麵對鏡頭呈現出讓自己歡樂也讓別人歡樂的“醜態”,否則就會讓人鄙夷為不懂時尚、不懂幽默、沒有愛心的木頭,你說這事哪兒說理去?

不由自主這件事,一旦掛上了公益慈善的名頭,力量更大,能量更強。

回顧一下每個人不由自主的曆程,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特別是那些80後、90後的人們,一定會從很小的時候說起。你不喜歡數字,但會被強迫學習奧數;你不喜歡音樂,但會被強迫學習鋼琴;甚至於,你還沒想成家,但會被強迫一次又一次地憋屈著相親。曾有一個全國範圍內的調查統計顯示,七成以上的成年人正在從事著他根本不喜歡的行業和工作,而“不由自主”的源頭,大多可以追溯到報考大學。就像我,從小喜歡當律師,高考報誌願時,卻被家長威逼利誘地一頭撞進了傳媒行業,一直煎熬到今天,恐怕也會在這裏老死終生了。

大學二年級的時候,曾與一位詩歌評論家探討過一次業務:詩歌和生活到底是什麼關係?我當時的觀點是:二者都是不由自主的產物。

那時候最喜歡顧城,除了“黑色的眼睛”之外,念念不忘的,還有他人生的最後一首詩作——《回家》。那是他在返回新西蘭的飛機上,頭腦中不由自主地冒出來的經典。前些天,“英子”去世了,我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顧城。一位生性自由的不世出的詩人,不由自主地創造出了那麼多影響了整整一代人的精妙詩作,最後不由自主地上演了悲劇的結局,連同他摯愛的兩個女人,也不由自主地用生命扮演了這出悲劇的配角。

不由自主地愛,不由自主地恨,不由自主地做著善事,不由自主地做著錯事。人們是如此地渴望自由,甚至不惜為此拋頭顱灑熱血,而生活最終還給我們的,是一個又一個的不由自主。

本期《中國周刊》關注的就是一個不由自主。如果不能自主地造車,那麼自主買車、自主開車這件事,就會付出昂貴的代價,包括承受不公平的待遇。汽車業的反壟斷正如火如荼,但如果品牌不能自主,市場就是別人的,消費者就是不由自主的。民族汽車工業的興衰,落到每一個普通人的頭上,就是這樣一個非常現實非常真實的生活意義。

造車容易,自主太難。

生活容易,自主太難。

郭曉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