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朵玫瑰(2 / 3)

出小弄,便看得到簽票的窗口了,沒幾個人在窗前。我們過去後,自覺地排了隊。她讓我排在前麵,所以我先簽了票。當她也簽完票掉頭要走時,突然看我還在一旁立著,便過來問我簽的是哪趟車次。我將票遞給他。

她看看說,喲,是明天中午的,你該找個旅館住一夜。

可……我囁嚅道,你……不找旅館?

她說,我馬上就走,沒必要找旅館。

那、我……怎麼辦?我又囁嚅起來。

我慌張無助的樣子表明了我不是非要纏著她,隻是需要她幫助。她想了想說,這樣吧,我帶你去找家旅館。

於是我們又從小弄返回去,穿過車站廣場和馬路,去找旅館。

七月的衡陽,暑熱難擋,大街上躺了很多人,原以為這樣旅館就會好找,結果找了兩家都說沒床位。第三家稍為上點檔次的,說有個雙人間,十塊錢一個鋪位。

行不行?

我咬咬牙說,行。

一進房間,我把東西一撂,準備送她回車站。她一邊環視著房間,一邊讓我不要著急,說還有兩個小時呢。然後我們就坐下來,東一句西一句地閑聊起來。這時我們話明顯多了,彼此也有幾分親切。不知怎麼的,她說她女兒比我還大一歲,使我大為驚訝。我問她有多大。

她說,可能跟你母親差不多吧。

一說年齡,果然是我母親的同齡人。但她確實不像個40多歲的人。

房間裏沒電扇,也沒開水。聊著聊著,她突然起身出去,說是去買點喝的。我說我去。她擋住我去路不準。一著急,我又犯傻地說,我有錢,並著急地摸索起口袋來。

她突然格格笑起來說,我知道你有錢,但都是你父親給的。

說著,輕輕拍打了下我額頭走掉了。

當時已12點多鍾,商店大概都打烊了,我等很久她都沒回來,而我一天多來還沒閉過眼呢,等著等著就困得不行,倚在床鋪上瞌睡起來。我並不允許自己睡死過去,但就是睡死過去了。不知睡了多久,也不知她是什麼時候回來的,隻是後來像是被什麼突然驚動了下,我矇矇矓矓睜開眼,看到她正立在我床前,出神地望著我。

我也望著她,一動不動地。

忽然,她俯下身說,我要走了,小夥子,再見。

不知怎麼的,她雙手像夢一樣伸過來,捧住我臉,用力地親吻著我嘴。我沒有反抗,也沒有響應,隻是睜大眼望著她。後來,她把嘴湊到我耳邊輕輕對我說,你很可愛,小夥子,如果你覺得我剛才這樣不好,就對不起了。接著又在我額頭上親了一下說,這是表示對不起的。說完像風一樣刮走了。

如果我當即追出去,一定可以追上她,但我沒有,隻是一動不動地、喪魂落魄地癱坐在床上,像被這突然發生的一切嚇壞了,或是被這從未有過的兩個吻弄暈了。當我終於追出去,她已全然不知去向,好像從未有過她。我在旅館前溜達一會後,悻悻地回到房間,猛然見到床頭櫃上擺滿了一牙牙的西瓜。我將它們一一進行了拚湊,很容易就拚成了一個完整的瓜。我撫摸著瓜,若有所思,又若有所失,不一會就感到手上濕乎乎的,卻不知是瓜流出的汁,還是我感動滴落的淚。

過去了那麼多年(15年了),我依然不知她是何許人,姓甚名誰。我記得她說過,她愛人是誰,這人是當時福建省人民廣播電台的一個幾乎家喻戶曉的音樂節目主持人。我曾想根據這一線索去尋找她,去真正認識她一下,但終因猶豫不決,也許是害怕,或是別的什麼原因,至今也沒有去找過。過去了那麼多年,我不知道她還是不是那個主持人的愛人。過去了那麼多年,我甚至已記不得她的長相和聲音,但那用力的一吻卻常常清晰地浮現在我眼前。

仿佛兩個幽靈

有些男人在一起喜歡談論各自的豔遇,和那些喜歡談論錢財名分的男人相比,我更喜歡前麵那些男人。我知道,他們談的不一定都是事實,但虛構的豔遇故事對我依然具有十足的吸引力,隻是不知道對別人是不是同樣具有魅力。為保險起見,我決定放棄所有道聽途說的,來說一段我自己的親身經曆(當然是豔遇方麵的),我想隻有這樣,我才敢保證它絕對是真實的。事情是這樣的:

十年前,我在首都北京求藝時,經常夥同有良好居室的男士張羅一些家庭Party。迷離的燈光,迷離的音樂,還有更多迷離的東西,常常使女人們都變得迷離不堪。我深有體會地想,在這種地方,沒有哪個女人是不可以追逐的。有人說,沒有哪個女人願來這種鬼地方,問題是這個人說錯了。說老實話,我們迎來的女人雖然不多,但也不少,而且還在源源不絕地增多,幾乎每一個Party上都可以看到一兩張陌生的麵孔。

冬天的時候,一個三流女歌手為我們大夥帶來了一位姑娘,她穿一身黑,越發襯托了她牛奶一般的細皮嫩肉:她無可挑剔的姿色令在座的其他女人都黯然失色。除了嬌好的姿色外,給我們印象深刻的是她那種寧靜而矜持的神情。這種神情使她看起來像個淑女。

淑女到這兒來幹什麼呢?

她確實沒幹什麼,我們大呼大叫地喝酒,調笑,打鬧,一個詩人和女畫家甚至就在她身邊喝上了“嘴中酒”(就是把酒含在嘴裏又灌給另一張嘴),喝得大夥群情激揚,惟獨毗鄰的她,視而不見,聲色不動,像個規矩的仆人。有人好心敬她酒,她總是彬彬有禮地拒絕。她不知道彬彬有禮在這裏並不是受讚賞的風度,而是遭痛斥的垃圾。時過境遷,一個在其他餐桌上可能成為眾星捧月的倩女麗人,在這張飯桌上已變得分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