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木蘭隻覺得腦子裏嗡嗡作響,仿佛在眼前說話的並不是自己的親兒子,而是某種冷冰冰的機器一般。
每一句,都猶如刀子一般在她的心頭狠狠地戳著。
盧清浦握著尹筱雅的手,眼神戒備地朝她瞧了一眼。
隻一眼,辛木蘭更是覺得萬箭穿心。
這樣的眼神,哪是一個兒子看母親的眼神。
仇忿,憤怒,質疑,警惕……
就是當年,他執意要帶著尹筱雅離開的時候,也不曾有過這樣的眼神。
那個時候的他,為了心愛的女人寧願與他們決裂。卻是滿心愧疚的。
臨走之前,忍著盧思同的辱罵,朝他們兩人深深鞠躬。
他決絕,可卻終究是愧疚的。離開他們,他也是不忍而又無奈的。
可是現在,他分明是覺得,她不可理喻。
瞧他摟著尹筱雅那關懷備至的模樣,瞧他那擔憂的眼神,瞧他那因為擔心尹筱雅而看自己冰冷的眼神……
恍惚間,辛木蘭好似看見久遠之前的他們。
也許盧清浦早已經忘了,在他幼時受了傷,遭了欺負的時候,她這個母親,也曾這般擔憂急切地將他護在懷裏,對他安慰關心,對旁人眼神冰冷。
可是如今,他長大了。
她的兒子們,都長大了……
辛木蘭隻覺得胸口被什麼東西重重錘擊了一下,猛地一陣撕裂地疼痛,喉頭間一陣腥甜,整個人已經不受控製地朝著一旁倒下去——
“媽!媽!”
意識的最後,她總算是聽見那個帶著擔憂的聲音,是在叫她自己的……
尹鬆澤是被孩子的哭鬧聲給吵醒的。
這樣的聲音在醫院裏響起來有些太過不真實,以至於他還以為自己是在夢境之中。
孩子。
他和桑榆的孩子。
那個自打出生之日,就與他一直相隔千萬裏,甚至都不能夠有名正言順父子關係的孩子。
那個被辛木蘭得知身份後,給強行帶走的孩子。
他心頭驀地一緊,猛地睜開了雙眼。
“鬆澤!”
眼前是桑榆從擔憂轉向欣喜的神色,她身上還穿著醫院的病號服,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但是在看見他醒來的時候還是顯得十分精神:“你醒了?”
尹鬆澤動了動眼珠子,看了看她,又看向她的身後。
尹筱雅此時手上正抱著一個穿著深藍色連體衣的孩子哄著,不過就是小腦袋的一個側影,卻是那樣讓他篤定,那是他和桑榆的孩子。
尹筱雅見他醒了,連忙朝床邊走了兩步,“哥你可算是醒了,也好,孩子給你送來了,我還有事得先走。”
說完將孩子遞給桑榆,不等尹鬆澤說些什麼就急匆匆地走了。
事實上,此時的尹鬆澤根本也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辛木蘭的身體不太好,她急著先回去了。”
仿佛明白他的心思一般,桑榆連忙解釋給他聽。
見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懷裏的孩子身上,又將孩子給朝前遞了遞。
“這是我們的孩子,叫科亞。”桑榆笑著說。
大約是回到母親懷抱的緣故,原本哭鬧的孩子安靜了下來,一雙濕漉漉的眼睛咕嚕嚕地看向眼前的人,顯得陌生而又畏懼。
“這是爸爸!”桑榆對著孩子說著,眼眶禁不住熱了一下。
“爸爸!”
八九個月的孩子,正是開始牙牙學語的時候,也不知道是真的聽懂了她的話,還是下意識地練聲而已,竟然緊跟著叫了一聲爸爸。
桑榆和尹鬆澤都同時驚住了。
“你說什麼念念?”桑榆激動地搖晃了兩下孩子,“你再說一遍!”
“帕帕!”
孩子笑著,嘴裏出現了一個形聲詞。
“你是在喊爸爸對不對?”桑榆喜不自勝。
“鬆澤,你聽見了嗎?”她轉過臉向尹鬆澤說道,“他叫你爸爸了!”
尹鬆澤依舊躺在那兒沒有動,剛毅而削瘦的臉上驀地有一道淚痕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