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挨打這件事情上,我幾乎沒有跟我的一母同胞們討論過,小時候沒有,那時不願說別人的傷心事,長大後也很少,必定沒有打死,也沒有打殘,現在一個個都活得好好的,沒必要討論。
每當聽到那撕心裂肺、此起彼伏的哭叫聲,都都非常感激我沒有生活在那個家裏,由衷的覺得自己非常幸運,能被母親送給李瞎子。每次聽過、看過那慘不忍睹、慘不忍聽的場麵,我回去叫李瞎子“爸”的次數就特別勤,以至於李瞎子覺得我這個保養的兒子非常的親,常常用極其溫暖而滿意的眼神看著我,他一定在想:“這個兒子沒白養,喊“爸”喊得這樣真誠。”
李瞎子的家比較簡單,兩通正屋,共三間房,一間堂屋,小時候我以為主要是用來貼“天地君親師位”的,兩間睡房,小時候我常常是要跟著李瞎子睡的,但是還是準備了兩間睡房,他一間我一間,我看主要是方便張寡婦來。兩通偏屋,一通用來放雜物,家夥什,一間是廚房和放柴火,另有兩間更簡陋的矮屋,那是雞的房間,有些年也養豬。
李瞎子沒有兄弟姊妹,父母早就死了,以他的話說:“我命不好,克死了你爺爺婆婆。”
沒有多餘親人的李瞎子,生活顯得更清爽簡單,交心的朋友也可能隻得張寡婦一人,為什麼沒有把張寡婦娶過門,直到我長大以後,李瞎子才說張寡婦不願嫁給一個瞎子,說出去丟人。
李瞎子也不種田種地,隻在家門前隨意種一點菜,主要是眼睛不好使,不種田種地,家裏少很多農活,我的童年也比李文白家的孩子輕鬆很多。
李文白家的孩子很少有空閑的時候,以至於影響了我和他們的玩耍,小時候還是覺得親兄弟一起好玩,也因為李瞎子家比李文白家生活好一點,玩起來比較有尊嚴感,我為了使我不孤獨,常常是幫著李文白家的孩子幹活,就為呆在一起熱鬧些。
好像他們家老是沒有柴火燒,隻要是天晴,早晚一定要割草,甚至有的草還長出不久,也割回去,曬幹後當柴火燒。當然,割草的不隻他們一家,像他們那麼頻繁,那麼大需求的沒有第二家。
經過人口急劇膨脹的年月,村裏的人口特別的稠密,人均擁有的資源少得不能再少了,隻夠勉強活命。經過了大煉鋼鐵,山坡上的樹沒幾根了,剩下的也都還是些小樹,沒錢買煤炭燒的人家,就隻能割草當柴火,李文白家當然是買不起煤炭的。
都是陶春蘭帶著四個孩子一起割草,而我常常會跟著去幫忙,主要是看著,或者沒話找話說,長大以後,根本不記得那時說了什麼話,反正幾個孩子就是有說不完的話。
除了割草,做得最多的是掏蝸牛了,李文白家養了幾十個鴨子,舍不得拿糧食喂,隻好讓孩子抓蝸牛回去喂。春夏裏,幾個沒有穿褲子的孩子,手裏拖著一條麻袋,滿山遍野的撿,滿山遍野的掏,蝸牛幾十斤幾十斤的扛回去。
總之,李文白家的孩子有幹不完的活,不論春夏秋冬,都有活可幹,也連帶我的童年少了很多樂趣。
在初中畢業以前,我和這幾個一母同胞是一起長大的,幾乎天天都得見麵,仿佛我沒有被送給別人,隻是吃的是別家的飯,睡在別人家裏。
初中畢業以後,我們就很少見麵了,有那麼好幾年徹底分開了,彼此都見不到。
我初中畢業以後,再不上學了,上學也確實是一個累人的活,不上就不上了,李瞎子開始專心教我算命這門古老的技術。而此時,大姐李敏已經從職高畢業出去打工,李木、李水在繼續讀高中,李餘還在讀初中,我的生母陶春蘭也在這一年,跟著同村的人出去打工了,李文白家裏一下少了兩口人。
沒有陶春蘭出去打工,李木、李水、李餘就沒錢上學,李文白除了打孩子厲害,為人也老實勤勞,其他方麵是比較窩囊的一個人,家裏的一切全靠雷厲風行的陶春蘭支持著。
我一直認為,那時的老實勤勞並不是因為人品好,因為不那樣做,根本活不下去,餓就得餓死,處於本能,不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