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城空了(1 / 3)

轉眼間,又是人們螞蟻搬家似的場景了,成群結隊湧向火車站的時候了,年關就要到來,新聞上,火車站人如潮水。

我和梁鳳書從不靠近火車站,我給她說過,我怕聞到那濃烈的人肉味。在我兩年前離鄉的火車上,真是聞怕了,那無數鮮活的人肉堆在一起的場麵,我一輩子也不想再靠近,我給梁鳳書開玩笑說:“就是王母娘娘等著我,我也不去坐那火車,你要是體會過,你也如我一樣。”

梁鳳書沒有那種經曆,但她是一個思維細膩的人,她在工廠巡查宿舍時,她以手捂鼻,她問我:“為什麼宿舍是那個味道?”

“因為他們十天半月也不洗澡,衣服鞋襪更是穿到自己都聞不下去了才會換。”

每個人都想生活在一個舒適幹淨的環境下,長年累月的疲憊不堪,他們已經沒有心思追求幹淨舒適,他們隻想活著,能活著,已經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了。梁鳳書是無法理解的,她說:“宿舍的水不要錢,每天洗澡、洗衣服也花不了多少時間,就算他們工資低,一塊肥皂總是可以買得起的吧?不至於會影響到他們存錢吧?”

我必須為窮苦人辯解幾句,我就是他們中的一員,確實,洗澡可以在十分鍾內完成,洗衣服最多半小時。幹農會的、下苦力的、工地上的工人、車間工人等等,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從早晨工作到午夜,除了睡覺,已經沒有多少空餘時間,僅有的一點空餘時間,他們還想抽幾支煙,喝幾口酒,聊上幾句閑話,不然真成機器了。

而且他們明白,沒有人在乎他們是否洗澡,是否換衣服,愛洗澡、換衣服的建築工,並不會比其他人工資更高,老板、工頭在乎的是他們能下多大力氣,能做出多少事情。就像當初我發傳單一樣,老板在乎我發多少傳單,我愛不愛幹淨,他是沒有半點閑心關注的,最後還像他家破人亡了一樣,不給老子錢。

試想一下,如果每天洗澡的工人比不洗澡的工人工資高,沒有人會不洗澡。越是底層的人,越是有很多生活瑣事,一場疾病可能讓全家陷入困境,疲憊著掙紮著活著已經不容易,還要幹淨的活著,將更難。

我不絲毫添油加醋的告訴我的梁鳳書:“我還沒有離開山村的時候,我們村裏一個男人肚子疼,非常疼,疼得受不了啦,不得不去醫院檢查,農村人小病靠挨過去,萬不得已不進醫院。那個男人是丈夫,也是父親,是一家的頂梁柱,他不想死,他的家人肯定也不想他死。醫院一檢查,是結石,他肚子裏有很多結石,可能比高僧圓寂後的舍利子還要多,不取出來,他就活不了。”

梁鳳書幾乎不加思考的說:“那就取出來吧,你真是搞笑,你知道高僧圓寂後有多少舍利子?”

女人總是這麼容易偏離聊天的主題,我根本不是在說舍利子的事,我是在說肚子裏的結石,它們凝結在膽囊、胃、腸道等等地方,像對故鄉的依戀一樣不願離開。農村人長期喝井水,是極容易出現結石危害身體的時候,當然,我這也偏離了要說的主題,結石是怎麼形成的,我沒有研究。

我必須給她把故事說完:“他當然想要把結石取出來,他全家都希望結石離開他們貧窮的家,醫院也希望幫他把結石取出來,在把結石取出來的問題上,沒有人有異議,可是隻有醫院有這個能力。醫院是有堅持、有信仰的,不給錢絕對不給動刀,錢也不多,幾千塊。對於那一家人來說,這是一個天文數字,他們沒有錢,他的所有親戚朋友都說沒有錢,他傾家蕩產也湊不齊這筆錢。”

“他回到家裏,希望結石能夠可憐他而自己離開,但是結石沒有離開,他日夜嚎叫著,淒厲痛苦的嚎叫聲回蕩在村裏,好像一個人正經曆著被野狼慢慢撕咬。村裏人聽到這淒厲痛苦的聲音時,除了歎息,還是歎息,那幾天裏,不遠處的小廟的香火特別興隆,都祈求自己別攤上這種事,李瞎子讓我也去小廟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