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慕北陵,扶蘇人。”
“你是慕北陵?扶蘇關的慕北陵?”男子眼前一亮,警惕頓消,轉而露出笑容:“我聽娘提起過你,她說你是個不錯的人。”放下竹簍,把白花小心翼翼的碼在墓碑上。
“這是什麼花?”
“山虞,庵裏的師傅說這種花可以祭奠亡靈,下一世投胎能做個無憂無慮的人”男子輕描淡寫。
慕北陵見他放花的手法熟練,應該是長長來這裏。
“你叫什麼名字。”
“連破虜。”
破虜,胡天飛騎嘯金聲,引弓塞外得破虜。看來琳琅夫人給他取這個名字,心底深處還是包含對漠北的恨意。
“破虜,現在就你一個人嗎?你住哪?”
連破虜擺好山虞,又拿起墓旁竹葉編成的掃帚,仔細打掃起墓碑的每個角落。
“庵裏在山上有座供香的屋子,平時也放放菜什麼的,我就住在那裏。”
慕北陵抬頭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透過樹間果真見到一座房子的虛影。
“你娘走的時候,還和你說什麼了嗎?”慕北陵問道。
連破虜打掃完墓碑,把掃帚重新放回原位,這才坐下來點了柱香,敬上三敬,插進香塚裏,“沒說什麼。”他回答的十分簡潔,似是不願多提及。
慕北陵瞧見他眼中閃過的落寞,輕歎一聲,道:“願不願意跟我回去?回西夜?”
連破虜搖頭道:“不去,我要在這守著娘。我走了,娘會怕。”
“可是你一個人在這裏,你娘要是泉下有知,也會擔心啊。”慕北陵道,想起自己娘親走的時候,心中隱隱升起一絲痛感。
連破虜還是搖頭。
慕北陵道:“你知道孫雲浪嗎?”
連破虜轉頭看他,道:“知道啊,是我二爺爺。”
慕北陵道:“他也是我的嶽丈,現在被壞人抓起來了,我要回去救他,你願意跟著我一起去嗎?”連破虜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雖然已經過了成人禮,但慕北陵實在沒法把他當大人看待,或許其中還包含一些對孫玉英的緬懷吧。如果沒猜錯的話,他應該也把孫玉英稱作姑姑。
“二爺爺被關起來了?怎麼會,他那麼厲害。”連破虜顯然不相信他說的話,抓起一顆石子捏在手中把玩。
慕北陵道:“真的,可能過不了兩天我就要舉兵去攻西夜了,為了你二爺爺,也為了你玉英姑姑。”
連破虜停下手中動作,手掌微微顫抖,低聲呢喃一句:“攻西夜。”忽然又問道:“姑姑他,還好麼?我聽娘說,她也去過碧水關。”
慕北陵道:“你姑姑她,也和你娘一樣。”
石子“啪”的落地,連破虜半晌不語。
慕北陵歎了口氣,道:“你姑姑是被壞人逼死的,我這次去西夜,也是為了替你姑姑報仇。”
山風突然大作,吹得周圍鬆柏咧咧作響,剛擺好的山虞花被席卷,風漫天飛舞,連破虜眼看著花瓣四散,伸手想去抓住,然而剛伸到一半,卻又陡然停住。
兩人一墓,就這樣靜靜對視著。
過了好久,慕北陵搖了搖頭,傷心地惹傷心淚,他轉身朝山下走去,不願再看這淒涼暮景。
“我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己,如果有一天想下山,就來扶蘇找我。”
“等等!”
慕北陵還沒走遠,就被連破虜大聲叫住。
慕北陵轉身,隻見連破虜走到碑前,伸手環抱起那冰涼墓碑,手指輕輕的在“琳琅”二字上摩挲著。
慕北陵安靜等在一旁。
又過片刻,連破虜深吸口氣,退後三步對著墓碑跪下,重重磕下三個響頭。
起身,轉麵,露出一抹笑容。
“我跟你走。”
慕北陵此時隻覺他的笑容非常冰涼,那是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傷神。
“好。”半晌後,他才輕點額首,轉身下山。連破虜緊隨其後。
皎月入潭點清波,明珠暗升照天地。數年後就連慕北陵自己也沒想到,曾經隻想為亡人寥做未完之事的輕描一筆,竟會鑄造出一個名動十三州的赫赫鬼穀謀士。
重回古藺庵,武蠻自然問及這個看上去弱不禁風的矛頭小子,慕北陵隻輕描淡寫的回道,他是玉英的侄子,便不再多言。武蠻自然也不會多問,既然是孫玉英的侄子,那就是自己的家人。
從古藺庵出來後,時候尚早,慕北陵帶連破虜去城裏置辦了幾套像樣衣服,又請他好好吃了一頓,然後才不緊不慢的往城門口走去。
不得不說連破虜還是個英俊小生,一番打扮後和之前簡直判若兩人,英氣勃發的麵龐,挺拔的身材,除了身體稍微瘦弱了一點,倒有幾分琳琅夫人之綽約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