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天公不作美,又下起綿綿細雨,慕北陵站在前堂的廊簷下,雙手背後,遙望黑雲滾滾的天際。這些天一到晚上就下雨,屋簷瓦縫間淌下的雨水已經連成一串,夜風微涼,倒是給炎炎夏夜蓋上絲絲清涼。
漆紅木柱邊猥瑣老頭還靠在柱子上安睡,兩尺寬的廊凳也不知他怎麼睡得安穩,就不怕掉下來。
慕北陵對這個還不知名字的老頭有種異樣感,覺得他是個高人,又覺得他不是,有的時候行事風格神似仙風道骨的大賢,有的時候又像街邊的癩皮狗,恨的人牙癢癢。
不過不得不說老頭的處事能力確實不錯,慕北陵今天抽出時間去了趟衙堂,一切都被他安排的井然有序,城中五府六衙門的事也沒有積壓,就如扶蘇有蕭永峰坐鎮,沒有後顧之憂。
慕北陵收回視線,轉向猥瑣老頭,猥瑣老頭恰好醒來,抻了個大大的懶腰,從兩尺廊凳上一咕嚕坐起身,拍了拍肚子。慕北陵清楚聽到某人的五穀輪回之所發出陣陣不甘的哀嚎。
“來人啊,去後廚拿點吃的過來。”
靜候在旁的侍女忙小跑著下去。
老頭伸出舌頭舔了舔幹涸的嘴唇,露出滿口黃牙,“還是你小子有眼力價,不辜負老子在這裏給你當牛做馬。”
慕北陵頗為無奈捏了捏鼻尖,心想:“還當牛做馬呢,沒看你才來幾天,整個人都胖了一圈。”
老頭說出這話時似乎也覺得不妥,撓頭尷尬笑了幾聲,站起身來,說道:“算了,誰讓咱是熱心腸呢,看你小子不錯,免費提醒你一句。”
慕北陵眼皮微挑,靜待下文。
老頭清清嗓子,說道:“打蛇打三寸,擒賊先擒王,想多爭取時間,就在那個叫尉遲鏡的人身上打主意。”
慕北陵“嗯?”了一聲,轉麵時雙眼陡然放光。對啊,怎麼把這茬給忘了,出城迎敵又怕尉遲鏡搶先馳援,何不派人拖住他,就算擒不住,也能拖延點時間啊。
慕北陵愁顏順展,拱手拜下。
依然無話,卻是一切盡在不言中。
老頭睡眼惺忪,無所謂的擺擺手。
此時侍女端著大盤可口飯菜過來,老頭三兩步衝上去接住,抓起個雞腿塞進口中,然後自顧自端著盤子走進前堂。留下滿臉愕然的婢女。
前廳柳下,豐韻貴婦如約而至,還是那身青絲繡花霓裳,撐著荷葉紙扇,雨點打在傘麵上,沾起水花。
皇甫方士執燭立在街亭中,迎進貴婦,二人相對而坐。
慕北陵站的遠,聽不見二人聊些什麼,當然,他絕不會將兩人與某些男女苟且之事聯係在一起,皇甫方士在他眼中就好像落雪山的初雪,純淨潔白,而且他很清楚,即便要找女子聊以慰藉,他也絕對不會找東林夫人,後者看似柔弱,實則也是一方潛伏餓狼。能與琳琅夫人相提並論之人,豈是庸人。
時至深夜,無心睡眠,猥瑣老頭吃完飯後不知道又躲到哪個角落找周公解夢,柳下亭中的一雙男女還在秉燭夜談,時而能聽見極輕的歎息聲。
慕北陵返身回到堂中,將兩把椅子對拚起來,和衣而臥。
燭光搖曳,夜深人靜。
壁赤城西官道上,一輛馬車緩緩而行,馬車前後有黑甲騎兵壓陣。
翌日,天剛蒙蒙亮。
慕北陵已經換上九獸呑炎鎧登上東麵城牆,極目眺望,前方一片開闊,南側飛鶴山脈連綿起伏,翠巒疊峰,山腳下白水河咆哮東流,北側平原一望無際,偶爾能見起伏的小山丘,前方極盡的地平線上,隱約可見黑色洪流緩緩駛來。
皇甫方士居左,羽扇綸巾,黑白雙發在晨光中閃著玄智光輝。
林鉤,任君,尹磊,居右,皆著六獸將鎧,披風烈烈。
東門內,貪狼旗,玄黃旗束甲立兵,整裝待發。
不多時,有斥候飛登城牆,來報:“稟主上,敵軍離我處隻有三十裏。”
慕北陵沉聲:“再探。”轉而朝林鉤遞去目色,林鉤回以放心眼神。
再過半刻,晨陽初現,刺破漫天黑雲灑下光輝。
斥候來報:“稟主上,敵軍已近十五裏。”
慕北陵道:“再探。”
靜候片刻,隻見前方黑色洪流愈發清晰,一盞帥字旗迎風招展,旗上絹繡燦金“高”字。長龍般的隊伍浩浩蕩蕩,碾壓過境。
此時林鉤突然陰森笑出聲,豎起三根手指,一根一根往回蜷起 ,當得最後一根手指落下時,隻聽連串的轟然爆炸聲響起,前方十裏處,火光衝天,塵埃漫野,滾滾黑煙在那長龍隊伍兩側扶搖升騰。
人仰馬翻,雖然離的好遠,也能聽清隨風傳來的慘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