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心之愛苗就此萌發,每次見麵我們都會互訴心腸,為我們心中的愛苗澆灌填肥。如同那天一樣,兩人的已出現愛的征兆,但那也僅僅是愛苗初發的階段。因此我們從未做過什麼虧心事,捫心自問也問心無愧。但,若我們之間僅僅隻是這樣,也許就不會令我久隔幾十年也難以忘卻了。
那天之後,曼宜來我書房的頻率漸漸提高了,但她仍和往常一樣顧及別人的目光,仍和往常一樣草草幾句就害羞的,如風一樣的跑開。我曾有幾次想要挽留她,但每次看到她泛紅的臉龐和緊抿的紅唇便放棄了。
天下的父母都一樣,都認為自己的孩子永遠都長不大。隨著我和曼宜的來往越來越頻繁,情感越來越親密,我們之間漸漸發生了變化。我的變化尤為顯著:此刻我已無法說出先前那般天真的話語了。每當曼宜來找我時,我心裏雖然充斥著期待同時又忐忑不安,一旦曼宜待的時間稍稍久了,我便按耐不住說道:“曼宜,今天你先回去吧。否則別人又要說閑話了。”
曼宜心裏雖然也這樣想,但我一這麼說,她卻又鬧別扭道:“明明是你說讓我不要在意別人的目光,流言你來承擔的。怎麼?反悔了?”諸如此類的話語,然後再賴上一段時間。那時她到底是不是埋怨,這個疑問一直殘留在我心裏。
這樣可麻煩了,越是喜歡一個人就越在意他人的目光。從那天在梅林開始,從我第一天將曼宜當作女性看待開始,我心裏總是承受著擔憂與羞澀帶來的痛苦,就像在空中無序飛舞的紅色花絮般,那是一種莫名的痛。不久後,村子裏漸漸開始議論我是否要娶比自己大兩歲的曼宜。這時我徹底放棄了自己年少的天真,並提出了暫時疏遠這個提議。
暫時疏遠。人心真是可怕,我們幾乎同時想到了這個主意。為了躲避別人的目光,這個方法在時下看來是最有效的。毫不誇張的說,我們整日都因別人的言語而忐忑不安,但這並未加厚我們之間的牆,反而使我們心有靈犀的產生了同樣的心思。但由於這是由我提出來的,曼宜顯得有些無精打采,悶悶不樂的。看著她那樣,我也很過意不去,感情的纏綿在一進一退之間變得岌岌可危。我們之間的完全疏遠就這樣過了四、五天。
那天,連續三天的大雨停了。太陽早早將它的光輝灑在了村舍間、樹梢上、花蕊中的露水中。好事終於落在了我們頭上,村裏來了久違的戲班,全村人都興致勃勃的邀人看戲。但我和曼宜向來不喜歡這樣熱鬧的地方,於是便請求母親讓我們結伴到洱海邊去玩水。
母親沒有多說什麼便答應了。哥哥和嫂嫂也沒有多嘴,因為這是一家之主的決定呀!葉子更不必說了,早就被母親叫到屋裏更衣去了。曼宜穿了件白色印花衫,帶了頂草帽,正欲出門時卻被母親叫住:“曼宜,等等。那草帽對你來說太大了,戴著像個會走路的青頭菌。家裏還有其他尺寸的,我給你換一個?”
“嗯。”
曼宜接過母親遞來的草帽,沒有戴上而是緊緊的捏在手裏,白皙的臉漲得通紅。其實,村裏的人都去看戲了,也沒人會笑話她的。
為了避免村裏的人說長道短,我一個人穿上黑布鞋率先走出家門,打算在村口那片水田等她。一路上,我走得很急,感覺好像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打量我。諸如“瞧,看那兩小夫妻高興的喲。”之類的話語似是傳到了我的耳中。我立馬轉頭,想要喚曼宜走快些,卻發現曼宜並未在我身旁,想來此刻她大概還未出門吧。我發現她不在,反而感覺輕鬆了不少,但想要趕快走出村子這一點,並未改變。
我一個人站在村口,望著身後那棵銀杏樹。銀杏樹乍一看似乎是一片翠綠,但細看之下綠葉中已經夾雜著些泛黃的枯葉,這在夏季真是稀奇呢,還是說是因為從我沒有認真觀察過的緣故。黃瓜地裏,架子上星星點點的墜著幾根細小的黃瓜,那是黃瓜的孩子,在它們的頭上仍頂著一朵小巧的黃花。從這裏看山坡下一片片的水田,微微泛黃的水稻在風兒的輕拂下,如同道道浪花格外美麗。看著這樣的美景,心中分外明朗,似乎連平日裏纏人的愁思都給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林華,我來了。等好久了吧。”曼宜邁著小碎步,一邊小心翼翼的避開路上的積水一邊朝我走來。
“還好,我也才剛到一會兒。”
曼宜肩上不知何時落了一片緋紅花瓣。那花瓣又經清風的吹拂從她白皙的臉前飄過然後慢悠悠的落在我們之間的小水窪中。我和曼宜並肩走在鄉道上,兩邊水田裏泛黃的早稻穗上仍掛著晶瑩水珠,青蛙在田間懶懶的喚著。漸漸的小村已經消失在我們的視野之外,這時我們才感覺走出了逼仄狹窄的生活。
鄉道中央的雨水已被烈陽蒸幹,隻有道路兩邊凹凸不平的小坑裏留有許些沉降得幾乎透明的雨露。兩邊的草濕漉漉的,中間,白色的三葉草小花花蕊裏含著雨露望著田野,雛菊含著苞緊緊地挨著豐滿的蒲公英。“哎,曼宜,你看那野百合。”我停下腳步,蹲下身子,靜靜的打量著那沾著雨水,純白無暇的野百合。但曼宜並沒有停下腳步,她一直出神的望著遠方,不知心裏在想些什麼。我小心翼翼的將生於同根的兩朵野百合,捧在手心裏,大步朝前趕去。
曼宜朝前走出百餘米才發現我沒跟上來,不禁輕呼一聲朝回跑來。
“林華,你去哪了?嚇死我了。”
“我又不去哪裏,你隻需等我。又何必跑回來呢?”我咧嘴一笑,不禁為她的舉動感覺她無比可愛。
“啊,好可愛的野百合,能給我一朵嗎?”曼宜見了我手心裏捧著的百合,笑顏不自覺的綻放。
我輕點下頭,正欲將手裏的百合交給她時,才反應過來,那兩朵花是生在同一根莖上的,若要分開必須將莖撕開,圓潤的花靖邊不完整了。而花也難免不受影響,必會加速它的凋亡。
“啊,林華還是不要了。就這樣將他們扯開實在太可憐了……”她說著,手從我掌上滑過,似是想要保護那白淨的花兒。
“噯?沒想到曼宜你那麼喜歡野百合。我也一直喜歡呢,真是太好了。”
她從我手中取過那花,充滿憐愛的看著那在風中顫抖的瓣兒,“對呀,我喜歡野百合,喜歡世間千千萬萬的花兒。看著他們,我的心就會平靜下來感覺自己像是化作了一株在風中搖曳的花兒。尤其是野百合……”
“曼宜此刻就像一株野百合呢,說不定是花的化身呢。”
“為什麼?”
“說不上來,這是一種感覺。”
“那林華,你是不是喜歡野百合。”
“嗯,我最喜歡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