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打算把兵符交出去嗎?”出了臥房行至花園的涼亭裏,武霓裳與李隆基相對而坐,明月皎皎,映著兩個人的影子。
他點點頭,臉色中隱隱透著無奈。
“要不過兩天就送我回宮吧,婉兒姑姑在宮中頗有地位,有她護著,我也能替你做些什麼,再說了,總讓我跟五哥處在一起……”她低垂下腦袋,近來總覺得與李隆業之間有些微妙的變化,正待要解釋,卻見李隆基突然伸手緊緊抓住她的手,手心裏厚厚的繭子摩挲著她細膩的肌膚,竟覺得有些發癢。
“霓裳,但願有一天,我能許你一個繁華盛世,海晏河清的萬裏江山。”
武霓裳莞爾一笑,月光之下格外迷人。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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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等到宮裏的聖旨,武霓裳自己就回了宮,同一日裏王姝嬑已從長安城抵達東都洛陽。
禁苑自然是回不去了,武霓裳於是徑自去了昭容宮,上官婉兒親自帶著她又去了皇後宮認罪。
皇後明麵上礙於上官婉兒的麵子對於她擅離職守私自離宮的罪名倒並不追究,隻是淡淡一笑“尚食局正好欠缺一名司膳,左右禁苑並不是惠寧縣主該待的地方,不知這司膳一職縣主可願委身擔任?”
司膳作為六品女官之職,在六宮中可謂炙手可熱,皇後這番降恩,武霓裳猜想此刻李隆基約莫是已經把兵符交出去了,皇後這麼做也不過是推了個順水人情。
不過不管怎樣,她既得了好處,自然是歡心收下的,雖說六宮皆屬皇後管製,生死富貴都由她掌控,但在宮中有了官職,行事總是要方便些的。
這日她正要從鳳鸞閣往尚食局趕去,上官婉兒不免又是一番叮囑,總怕她又會感情用事,做出什麼要命的事來。
她才踏出大殿的門,上官婉兒的餘音還在,守門的內侍上來稟報說“巴陵郡王求見。”
李隆業這時候親自登門,總該不會就隻是想見她一麵,於是她又吩咐內侍“請他進來”,然後自己又折回了偏殿。
沏上一盞去年冬天曬製的梅花茶,整個殿裏都縈繞著一股淡淡的梅香,武霓裳抬眼看了看窗外,竟是一年又過去了。
李隆業已經踱步進來,明亮的大殿裏看的出來他的神色凝重,武霓裳將斟滿的青瓷茶杯遞給他,他卻偏身不去接。
“怎麼了這是?”武霓裳見他麵帶不悅,笑著問道。
他卻似一隻惡狼般仇視著她,然後低沉著聲色,粗嘎且痛苦“三嫂在回長安的途中不慎墜下馬車,跌入河中,五個多月的身孕,孩子就這麼沒了……”
她斂起笑意,靜靜地聽他繼續說道“隨她回來的人說是馬受了驚,癲狂之下脫了韁,將馬車顛到了沿岸的河水之中,這時節裏小產之人又墜了河……霓裳,她往後都不可能再有身孕了!”
武霓裳端著茶杯的手突然微微一顫,平淡的茶水泛起漣漪,花瓣就在浮在上麵搖搖晃晃的。
“好端端的馬怎麼會受驚?又恰巧正是沿河的地段?好在劉嫂嫂並沒有與她同乘一車,否則這真是個一箭雙雕的好計策……”
他的言外之意再明顯不過,武霓裳放下手中的茶杯,一雙明亮的瞳孔中氤氳著一層薄霧,猶帶委屈地盯著他看“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你心知肚明。”
不過短短這一句話,說出了口,他們才發覺情誼這東西建立起來艱難,毀了它,竟如此簡單。
“出去!”武霓裳已回憶不起雲煙小築裏他的溫柔以對,百般遷就,她隻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容忍他這樣興師問罪的姿態,她曾以為他會是那個能包容她一切醜陋姿態的人,可原來,男人們愛的,始終是他們眼裏善良到近乎完美的小女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