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寅時末。
武霓裳趁著禁苑裏的混亂又回了昭容宮,上官婉兒正在寢殿裏熟睡著,她輕敲幾聲殿門,裏麵的人隻穿著一件薄薄的織錦內衣便起身開門。
“姑姑,他來了”
上官婉兒聞言,即刻明白她所指便是李隆基已經動手了,當下臉色遽變,旋即折身去披上外衫“這會兒到哪兒了?”
“順利的話,眼下應當已經攻破玄武門了”
“去玄武門”她邊說,人已經往玄武門的方向趕去“不愧是自詡阿瞞的李三郎,要是換成當年的李重俊,此刻隻怕已經屍骨無存,早被太後壓下了。”
武霓裳沒有應聲,依照李隆基的脾性,他是不會做出沒有勝算之事,隻怕一切他早已是運籌帷幄。
天際開始漂浮起細密的小雨,悶熱的盛夏於是便沒那麼沉悶了,朦朦朧朧之中,玄武門已是火光衝天,兵器交錯聲卻是極其輕微的,武霓裳隨著上官婉兒追著那火光,一直走到玄武門前。
李隆基那一身銀色盔甲,被火光折射出的光亮映在利器和刀刃上,劍刃上是一抹垂涎欲滴的血跡。
他的眉心緊蹙成一條深溝,一夜未眠的疲乏使他的眼球有些凹陷,他奮力持著手中的長劍刺向對手熾熱的心髒,滾燙的血液噴灑在他與黑夜的火光融合為一的盔甲上,渲染成一朵紅梅,鋪就了一條通往帝王的大道。
武霓裳是從未見過的,如此沒有理智,嗜血殘虐的他。
忽然就想起了從前的種種,含元殿前,她第一次與他說話,羞澀的臉頰上染著的紅暈像是夕陽般嬌美,從那以後,她見著他的眼神中,總是藏著他一眼就看透的情愫。
潞州時他與她說,前途漫漫,共赴此生。
她伏在他的肩頭告訴他,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心君可知。
她其實聽見了那夜他輕撫他的臉頰,告訴她,我若有問鼎天下的那一日,你記得,要陪在我身邊。
他想過的,終此一生,護她周全。
所以她一聲不吭回了宮,他多怕自己多等一天,韋太後會對她動手,於是再也不能等下去,於是拚勁全力,攻進紫宸殿。
他要掌控天下蒼生的生死榮辱,包括她。
月朏星墮。
武霓裳倚靠著牆角,從人群裏看著他的身影,目光一點點地開始被水霧氤氳的模糊不清。
忽地,嘈雜混亂的玄武門傳來一陣馬蹄疾馳聲,馬上坐的正是陳玄禮,他一手勒緊韁繩,一手高高舉起一團被染成鮮紅的東西,高呼道“眾將士,韋氏心狠手辣,毒死先帝,欲奪李家江山,如今萬騎軍的將軍已被我等斬殺,諸位若是還辯的出黑白是非,那便放下你們手中的屠刀,歸順於李家!”
他這樣一吼,此時震天的殺聲已經戛然而止,眾人麵麵相覷,驚恐疑慮之時,又聽見一側的李隆基緊接著高聲說道“不錯,新帝年幼,不過是韋氏手中用來號令天下的傀儡,如今放眼整個李唐皇室,當中最有資格繼承皇位的就是我父親相王李旦,先皇在時,亦有立皇太弟之意,無奈先帝為毒婦所害,暴斃身亡,未曾留下遺旨,事發之後,雖協商與相王共同輔佐新皇,而韋氏為能獨攬大權而撕毀擬定詔書,韋氏此行此舉之心豈不昭然若揭?眾將莫不是想要重蹈覆轍,回到當年武周王朝的血雨腥風?”
武則天奪權時代的血腥是整個李唐皇族乃至平民百姓都膽戰心驚,痛心疾首的日子,她為奪權而殘害親生兒子,韋後如今殘害的是她的丈夫,如此東施效顰之舉,上至宰相,下至平民,早已引來眾多不滿,真真的是叫人深惡痛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