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裏坡外,濯清亭內。
荒草漫野無人煙,酒入愁腸愁更愁。
若杜孤身一人坐在濯清亭裏,麵前整齊的碼放著那套紫砂茶具,有一隻已是零碎得不成形了,他目光落在無蓋的茶壺上,心思卻悠遠了。
他是一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永遠神色淡然,鎮定自若,飛揚的眉宇,透著少年的青澀,內裏卻是老者的滄桑,沒人知道他的過去,也不需要有人懂他的未來。
淡然多了,就變得冷漠,萬事萬物皆不入心。久而久之,他以為自己就是這樣的,可以不去想,不去聽,讓身邊的事與自己無關,讓身邊的物都隨風而去,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做度魂人。
“若杜!”
陸千鈞猶豫了很久,最終他還是走進了亭子裏,瞧著他的衣擺在風中翻飛,瘦削的肩膀,一直抖動著,喊了一聲,便再也說不出一句勸慰的話了。
“你來了?”
“嗯!”
若杜沒有起身,依舊坐得筆挺,苦笑了一聲,指了指桌上的茶杯,“又少了一隻。”
陸千鈞劍眉微蹙,低聲道一聲抱歉,他不是一個輕易道歉的人,這件事是他做的稍欠妥當。每一個人都有某一個點,某一件事,某一樣東西,是碰不得,說不得的,他砸了若杜視若珍寶的東西,是他不該。
可是……
“過去都過去了,你為何不放下?”
“我……過不去!”
若杜的聲音很低,失去了原本的清朗,眉頭緊鎖著,垂著嘴角,露出勉強的一笑,“陸千鈞,我跟你不一樣,你是因為愛被束縛,我是因為貪心而被囚禁。”
“那件事根本跟你沒關係!”
陸千鈞在他的麵前緩緩落座,撿起一塊茶杯的碎片,放在掌心裏揉搓著,片刻之後,就碎成了粉末,“你不覺得獨自一人攬下不屬於你的責任,有些可笑嗎?”
“他們是我的……”
“嗬嗬!別跟我提什麼養育之恩,你知道我從不信這些。”陸千鈞陰鷙的一笑,他一出生,母親就不在了,說起父親,那個男人應該不能稱之為人吧!
聽說,他那位素未謀麵的母親,是那個男人心上的朱砂痣,白月光,失去之後,他就變得乖戾,殘暴,整個人生裏都充滿了殺·戮。南鄭北戰了數十年,終於在上海安定下來之後,卻開始愛上了搶女人。
隻要是有那麼一點像他母親的,那個男人都要搶回來,有的是眼睛像,有的是輪廓像,甚至有一次喝醉了,居然看著他的麵孔失神了,真令人作嘔。
擁有了無數女人,他還不滿足,堅持不懈的去搶,去奪,哪怕是別人的妻子。
玩弄而死的女人,就更不用提了。
女人一多,紛爭自然不會少,戰鬥到最後,讓那個男人心甘情願死在她床上的,也剩二夫人一個了。
這一點,陸千鈞還是有些佩服那個老女人的,還是有些手腕的,所以這麼多年大帥府的內務都是交給她打理的。
隻可惜……
有些女人,就是不懂知足兩個字,怎麼寫。
“那次是我唯一一次見他們,我的父親來求我,摔了我一個杯子。”若杜輕輕地敘述,“我是不被歡迎來到這個世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