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的晚上。
夜色格外濃重,秋天的山霧,也早早地爬上了窗戶,越往山裏去,氣溫就越低,倦鳥歸巢,走獸入洞,隻有隨風搖曳的樹杈,還在肆意的舞蹈。
陸千鈞站在日式的庭院裏,雙手背在身後,仰望著天邊那片烏雲。
七八十年前,抗日戰爭前夕,那個時候,他還在日本,京都的宅子裏,那是他留學的地方,那裏的五月,櫻花鋪滿了山間的小路,拾級而上,在鳥居地盡頭,站著一個穿著美麗和服的女子。
可,他一直瞧不清她的麵孔。
太模糊了!
“千鈞君,我終於……見到你了!”安培風音哽咽道。
陸千鈞轉頭,隻見她單手扶著門框,神情緊張,眼眶微紅,好像下一秒就要倒下去一般,眼中似有百轉千回地柔情,還未訴說。看到她穿和服的樣子,陸千鈞可以確定一件事,那個站在鳥居盡頭的女子,不是她!
“安培小姐!”
“千鈞君,你以前總是叫我小百合,我希望你還能這麼叫我!”說著,安培風音的臉上多了一絲可疑的紅暈,都是年近百歲的人了,還猶如少女一般的單純。
小百合!
在他的印象中,他從來沒有這麼喊過她,以前不會,以後也不會。陸千鈞十分強硬的搖頭,“不必了,安培小姐。”
“千鈞君,你對我,就沒有一絲想念嗎?”
“我一直記得,中日戰爭爆發前,我們之間單純美好的友誼。”陸千鈞委婉地表達,戰爭爆發之後,他最為一個軍人,有自己的民族榮譽感,所以他的信仰不允許他對國仇家恨視而不見。
“千鈞君,我一直……希望……”
“你找我來,什麼事兒?”
陸千鈞並不想在這裏久呆,心中一直惦念著阮綿綿,即便人在這裏,心卻已經飛回家了。也不知道她那邊兒一切順利嗎?安培風音見他走神,心中不悅,家族的修養,讓她喜怒不形於色。
“千鈞君,你好像受傷了。”
“嗯?”
陸千鈞迎上她的目光,微微一愣,他已經極力的壓製了,沒想到她還是能察覺到,幾十年不見,她的長進真的非常大,都讓人有些不寒而栗了。
“活人,你還是離遠一點好!”
安培風音聰明地提醒,也不點破。
陸千鈞眯了眯眼,當時在日本,願意同她交往,正是因為她身上透著一股落落大方的氣質,是名副其實的大家閨秀,隻是現在看來,女人太過於聰明之後,就會變得銳利,也就不那麼可愛了。
“我的傷,用不著你操心。”
說完,陸千鈞便邁著步子要走。
還沒走兩步,就覺得腰身一緊,安培風音從背後一把抱住了他,言語之中帶著央求的語氣,“千鈞君,你就這麼不願意見到我嗎?甚至多看一眼都不願意嗎?”
“安培小姐!”
陸千鈞麵色一沉,語氣變得嚴厲,他不討厭聰明的女人,但是他討厭聰明的女人犯蠢。特別是對一個根本對她絲毫沒有興趣的男人,輕賤了自己,反而會被輕視。
“千鈞君,我千裏迢迢,來到中國,就是為了彌補遺憾,可以再續前緣。即便你會瞧不起我,可在我內心壓抑了幾十年的話,我一定要告訴你,否則,我怕我再也沒有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