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院出來,已是傍晚。
晚霞染紅了半壁天空,簇擁著一輪西薄的落日,淩空飛過幾隻孤雁,幾棵古老的銀杏,撲簌簌地落了一地的扇葉,霞光灑下道道金光,在樹梢,在發間。
阮綿綿撫平挎包的肩帶,長出一口氣,仿佛卸下了身上的重擔,無比輕鬆。她轉過頭來,望向陸千鈞,他走得很慢,餘暉落在他的身上,好似給他鍍了一層金光,襯得他蒼白的臉越發的英俊。
不知不覺,她便看癡了。
見她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瞧,陸千鈞麵上一臊,過白的臉上,透出一絲可疑的紅暈,抬手握拳放在唇邊,難為情地輕咳一聲,將某綿從失神之中喚醒。
“怎麼了?”
“呃……沒事!”陸千鈞別過頭去,輕聲低語了一句。
阮綿綿摸了摸發燙的兩頰,垂首不語。
一時間,氣氛既曖·昧又尷尬,誰都不知要說什麼,便都默默不語,並肩而立,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就在此時,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了醫院正門,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隻聽得身後傳來一個有些熟悉的男聲。
阮綿綿疑惑地轉身,循聲瞧去,陡然一驚,兩葉彎眉高高揚起,眼睛瞪如桃核。迎麵而來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鄭海。同行的還有一人,細細一瞧,也是老熟人,這不是那個女大學生嗎?
他們在婦產科!
在看鄭海那殷勤的模樣,她心裏不禁明白了幾分,這是暗度陳倉了。望著兩人的嘴臉,阮綿綿忽然有那麼一刻,覺得這個世界好髒,替林玲感到不值得,為了這樣一個男人,失去自我,拋棄過去,殺死孩子。
太不值得了!
擦肩而過,聽到他們對話中的隻言片語,圍繞著孩子這個主題,鄭海滿麵堆笑,說不出的喜悅,難道他忘記自己剛剛才失去妻子和孩子,他就不心痛嗎?
還是他壓根沒有心!
阮綿綿握緊拳頭,擰著眉,看著他們遠去。
“別生氣!”
陸千鈞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柔聲說道。瞧著她那鼓著的腮幫子,他就知道她的正義感開始作祟了,“這世間的事,本就是因果循環,前世今生的緣分,不過都是債務關係。”
“什麼意思?”
“無怨不成夫妻,無債不成父子。林玲來還鄭海的債,小瑞來還林玲的債,有了前因才有後果。”陸千鈞輕啟薄唇,淡薄地娓娓道來,他抬眼輕蔑的看了一眼那輛黑色轎車,“這個孩子不是鄭海的!”
“什麼?”阮綿綿震驚了。
這麼說來,鄭海還特麼是個接盤俠,自己的親生孩子跟著母親一起翹辮子了,他竟然還上趕著給人喜當爹!還真是善惡到頭終有報,因果循環,不知道他明白真相之後,會是一個什麼表情……
陸千鈞見她又神遊天外了,他就在她身側,她竟然還有心思走神,心裏不禁有些不悅,牽起她的手,道一聲跟我走,便拉上阮綿綿朝著前跑去。
兩隻手,緊緊交握,慢慢地走進一片夕陽的光影裏。
天地變色,場景轉換。
十年前,雨傾盆而下,八點的街道,行人寥寥無幾,卻有一個小女孩,獨自站在雨中,沒有打傘,雨水澆透了她。看模樣不過十三四歲,稚氣未脫的臉,怒目而睜,看著一輛轎車緩緩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