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地,阮綿綿笑了。
不知她是在睡夢中,還是聽見了他的話,這些都不重要了。
他們都得到了對方想要的答案,也知道自己在彼此心中的分量,沒有秘密,沒有隱瞞,不再是身體的接近,而是靈魂的相溶,這就夠了。
陸千鈞隨即也合上眼眸,安心地睡去。
夢境:
飛機,轟炸聲,從頭頂掠過。
機槍,掃射聲,晝夜不停,一直在耳邊詐響。
火光炸裂,映紅了東方的天,像是要燒破一個窟窿似的,華東的戰場一片狼藉,倒下的人不計其數。陸千鈞從死人堆裏爬起來,茫然無措地站在那兒。
灰暗的天,蒼茫的夜,他環顧四周,除了戰爭和死亡,其他什麼都聽不見。
這是……
1937年,淞滬會戰。
這場戰役,是他第一次被埋在死人堆裏,而陸世勳他的父親,卻沒有派任何的援軍前來。那是八月,屍體在郊外放了一晚上,潰爛的傷口,腐敗的氣味,彌漫了整個高地。
他忍著惡臭,拖著受傷的身軀,匍匐前進,爬過一個又一個土坡……
紅十字,戰地醫院!
“同誌,你沒事吧?同誌,你還好嗎?同誌……”
“我……”
他的話,像是卡在喉嚨裏,怎麼都說不出口,眼前一片迷茫,最終陷入了黑暗之中。即便失去意識,他的耳邊仍然能夠聽見一個清越的聲音,呼喚著他。
正因為這個聲音,他才又一次活了過來。
她是誰?
陸千鈞努力的掙紮,四周仍是一片黑暗,他揮舞著雙手,始終無濟於事,他被困住了,意識到這一點,他試圖喚醒意識,從夢魘中出去。
常聽人說,夢魘太深,就永遠都醒不過來了。
倏地,黑暗扭曲,開始出現畫麵。
大帥府。
陸千鈞睜開眼。發現自己站在一顆大樹前。
眼前有一個少年被捆住手腳,吊在樹上,光裸著上身,瘦弱的身軀布滿傷痕,因為寒冷而瑟瑟發抖。此時,陸世勳麵色潮紅,酒醉微醺,手裏拿著一根皮鞭,揮得颯颯有聲。
“小兔崽子,說,昨天晚上去哪兒了?”
“……”
“老爺,求您了,別再打了!”一個年近五旬的婦人抱住陸世勳的腿,苦苦哀求著。
但,陸世勳全然不為所動,瞥了她一眼,冷哼一聲,一腳將人踹開,正巧婦人一頭撞上了旁邊的太湖石,頓時頭破血流,被吊在樹上的少年,這才有了些許反應。
“吳媽!”
“老東西,自不量力,想求情,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東西!來人,給我拖下去,埋了。”陸世勳啐了一口唾沫,鄙夷地說。
“陸世勳!”
少年低吼著,像是一隻被激怒的小獸,想要捍衛自己最重要的人,但他卻無奈能為了,隻能用嘶吼來表示抗議。陸世勳冷眼瞅著他,微微一怔,從少年的身上,他看到了自己年輕時候的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