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喬昏睡了不知多久,腹痛在午夜後減輕。醒來的時候他躺在靠近火堆的位置,渾身被烘烤溫暖,幹燥的空氣十分舒適。他懶洋洋打了個哈欠,發出迷糊的低喃。
有人從昏暗中伸出一隻手,在他身邊放下一個瓦罐。
“啊啊啊啊——”杜喬大叫。
陰影裏發出不耐煩的嗤聲:“吵什麼吵,閉嘴!”
杜喬瞪圓了眼睛:“你……你嚇我一跳,燈也不點,走路也沒有聲音,突然就出現了。”
對方冷酷地說:“肚子好了就滾。”
杜喬識相地閉嘴,他低頭捧起瓦罐,裏麵是幹淨的水,嚐起來也甘甜,沒有引起嘔吐反胃。他把水喝幹淨了,感激地說:“水很好喝,謝謝你。”
陰影沒有回答。少年鈷藍色的眼瞳直抵深處,藏身其中的神秘人慢慢地露出輪廓,巨大的兜帽仍然遮蓋著臉,但那個聲音不會錯,杜喬分辨地出來,是那個令人聞之喪膽的牧豬人。
豬倌將兩片幹柴丟入火堆,減小的火苗又旺盛地燃燒起來。他始終背對杜喬,一言不發。
杜喬放下瓦罐,向周圍望了望,四處幽深安靜,火光也照不清楚什麼。
“外麵還在下雪嗎?”他問。
一個低沉的“嗯”像從遠方傳來。
杜喬這才想起自己的處境:“唉,那我得走回去。我的馬丟了,怎麼也找不到它,一個竊賊在花店門口把它偷走了。修道院也關門了,我沒來得及回去,回去肯定要受罰,也許還會連累安傑洛。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這麼莽撞,還好我沒有去托斯卡納,否則情況隻會更糟糕。”
這段話後沒有人說話,杜喬忍受了一段沉默,突然豬倌拋出包東西給他。
那是被雨水打得懨耷耷的花朵,是杜喬在花店裏買的那束。它們被一塊粗麻布包著,花瓣凋零,葉子稀稀拉拉的,色澤不再光鮮,濕漉漉的滴著水珠。
“這是我的花,你把它也帶回來了?”不等他回答,杜喬露出真摯的笑容:“謝謝你,這是我給主教大人買的,他生病了,本來希望能讓他心情好一點的。要不是你我也許會病倒在街頭,他肯定會為我擔心的。”
豬倌仿佛沒聽見。杜喬撐起身體挨得離他近一些,小心翼翼地伸手探了探他的背。豬倌猛地縮起肩膀,將他的手打開,沒控製好力度啪地一聲手掌被打得很疼。
“你能轉過來嗎?我們可以麵對麵說話,沒關係,我不怕的。”杜喬輕聲說。
豬倌發出熟悉的警告:“離我遠點。”
“那你能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嗎?我叫杜喬,杜喬?古利埃。”
杜喬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回應,他有些氣餒:“我在修道院聽說了關於你的事,他們說你是個罪犯,其實你是個好人,對吧?你救了我,無論如何我也應該知道你的名字,不然我怎麼報答你呢?要是連救命恩人的名字都不能放在心裏,我豈不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人嗎?”
良久,在杜喬都要厭倦火堆劈裏啪啦的燃燒聲時,豬倌沉悶地開口:“約拿。”
杜喬眼睛一亮:“約拿,是約拿對嗎?這個名字真好聽。”
豬倌輕哼。但杜喬愉快地說:“約拿先生,很高興認識你。”
豬倌又鑽進了黑暗中,他粗暴地命令:“睡覺!”
杜喬喜滋滋地重新躺下,他真的累極了,整日的奔波和病痛讓他很快就沉入了夢鄉。但他沒能睡很長時間——他自己覺得隻是稍微閉了一下眼睛似的——有人就把他粗暴地拉了起來,他還迷蒙地揉著睡眼,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被強硬的力道整個拽了起來。
屋子裏有點冷,火堆已經熄滅了,幹柴燒盡,這說明他不僅僅睡了一眨眼的功夫。豬倌把他的披風扔給他,然後提溜著他出門。外頭天是黑的,月亮還掛在天邊。
“為什麼不睡了?”杜喬莫名其妙地問。
豬倌從屋後牽出一匹馬來,說:“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