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梵蒂岡的約拿對修道院中發生的一切還全然不知。
他的時間停留在了接吻的那個夜晚,之後的生活都像是生命無意義的延伸。他懷疑曾經的孤獨都是為了遇見杜喬的這一刻,神終於使他不再孑然一身,有人走進了他的心裏,就像哥倫布的船隊發現了歐洲以外的大陸,世界的原貌逐漸拚湊完整,杜喬在約拿碎片化的生命裏終於播種出了一個圓滿的世界。
梵蒂岡的工作雖然苦悶單調,但是對約拿來說正好。他很少與其他工匠交流,也不和他們去酒館吃喝玩樂。完成自己的工作後,他習慣在花園的最高處坐一會兒,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到觀景殿的教皇臥室。他比劃著,如果從這裏射出一支箭是否能把臥室的窗戶擊碎。
一個似曾相識的人影出現在側門,約拿的目光被吸引過去。他沉默地跳下高台,像一條影子在清晨黯淡的天光下穿梭。門口是一名修士,他身上穿著聖朱斯托修道院的製服,侍衛攔著他不允許進門。兩人發生了爭吵——
“你是什麼人說要見布拉曼特大人就要見,有公函嗎?”
“我真的有急事需要麵見大人,之前我見過他,他一定認識我的。性命攸關,晚一步有人就會枉死,求求您,放我通行吧。”
這個修士是安傑洛。約拿把人拉到牆角下:“布拉曼特不在,別吵吵嚷嚷的。”
安傑洛見了他眼底亮起來:“太好了,我怎麼忘了你在這裏,能幫我聯係上布拉曼特大人嗎?也是幫杜喬的忙。”
約拿兜帽下的聲音緊了緊:“能去前線的都去了,戰事最要緊。”
“現在是後方起火了,羅馬的平民百姓在水深火熱之中!誰來保護他們的性命?”
“你們不是新來了一位主教?”
“是的,修道院已經不是從前的修道院了。”
約拿陷入了沉默,他沒有馬上接安傑洛的話,隔著黑壓壓的兜帽安傑洛無法猜測出他的情緒和想法。如果不是走投無路,安傑洛也不會跑到梵蒂岡來自取其辱,他將修道院裏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重複了一遍:“眼下杜喬身陷囹圄,不允許和任何人見麵。可憐的孩子他大概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大的苦頭,還不知道要怎麼哭呢。副主教大人也頭疼不已,在修道院裏出了這麼大的醜聞,他也有責任,更不敢插手了。其他人就不說了,隻有我相信杜喬是不會害人的,他是個善良勤懇又溫柔貼心的人,怎麼會下毒殺人呢?”
“在哪座監獄?刑期確定了嗎?”
“現在還在修道院的地下室裏,有侍衛守護著。要進監獄也就是阿利多西的一句話罷了,阿利多西身居高位,又是裁判團的裁判,還有誰能和他抗衡呢?”
約拿微微搖頭回答他的問題。
安傑洛掩麵跌坐在地上,絕望地說:“這難道真是主的旨意嗎?上帝,他做錯了什麼呀?”
約拿冷漠地說:“上帝可不會管他。”
安傑洛以為他不想幫忙,還詛咒杜喬該死:“你幫不上他沒有關係,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他是真心信任你、把你當作朋友的。就算他死了,你也不在乎嗎?”
約拿懶得解釋,掉頭離開,他還吩咐守衛絕不能把安傑洛放進來。
到第二天下午,男仆神色慌張地走進阿利多西的房間裏。阿利多西剛剛結束午覺時間,由仆人們服侍更衣洗臉。他這幾天心情很好,處理了杜喬之後壓在他心裏的一塊大石頭放了下來,連睡眠的質量都提高了。所以當他看到冒失的男仆時,並沒有發脾氣,反而愉悅地說:“有什麼值得驚慌的?沒有人告訴你怎麼保持應有的儀度和禮貌嗎?”
男仆附在他耳朵邊悄悄說:“大人,不好了,那個豬倌跑了。”
阿利多西本來係腰帶的動作一停,大驚失色:“你說什麼?”
“應該是今天淩晨走的。本來上午他應該到梵蒂岡工作,但是監工發現他沒有來。白天分布在山上的騎士來報告,早上天亮後就沒有看到木屋中有人走出來,到了中午他們破門而入,才發現屋子裏已經收拾幹淨了,什麼都沒帶走,隻有他經常騎的那匹馬不見了。也許是天還沒亮他趁著夜色離開的,所以沒有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