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洐意雙眼陡然睜開,渙散的眼神再度出現了些許神光,他直勾勾的盯著那張撲到近前,陌生而又透著些許熟悉的臉龐。
認了半晌,他終於確定了自己的想法,一下子仿佛年輕了十數歲一般,頹廢糜然一掃而空,他雙腿猛然發力,幾乎是從圈椅上竄了起來,毫不客氣的掙脫了黑衣人扣在以及肩膀上的手掌,雙臂大張,一把將對方擁入懷中。
皺紋縱橫,死氣沉沉的老臉顫顫地,涕泗交流,幾乎是泣不成聲。
黑衣人臉上也是笑容升騰,與淚水交融在一起。
二人不約而同的拍了一下對方的後背,用力極大。
“兄弟!”兩聲兄弟破口而出,這聲音如同巨石入水,擲地驚雷,仿佛打破了時間的枷鎖,再度返回了從前那個將後背毫無保留交給對方的日子,再度返回了肩並肩浴血廝殺的戰場。
兩名甲士在一旁看的都是膽顫心驚,生怕老城主扛不住這一下,腳步都已經抬了起來,準備上前攙扶,可是令他們驚詫的是,龍洐意不僅沒有一絲病態,甚至連長年悶悶不樂,積壓在臉上的愁容都已經去了大半,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年沒有看到過的笑容破荒的出現了。
兩名甲士相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震驚和狂喜。
良久之後,廳中兩個相擁的身影才慢慢分開,龍洐意一指身側的一把圈椅,一把因為許久沒有人坐過而落了厚厚一層灰塵的圈椅。
“坐……坐那裏吧!”目光落到那把圈椅上,眼神中不由自主的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哀痛,隨後,他又指了指另一側的古木椅。
周患眉頭不著痕跡的皺了一下,裝作沒在意的坐下,二人相對,無數話語如鯁在喉,但卻無聲勝有聲,二人隻一對視,心意相通,瞬息間就明白了對方眼中所有的意思。
所有的兄弟情義,所有的欲還休最終隻化為了一句豪氣幹雲的話。
“搬酒來!”
兩名甲士聞言慌忙的跑去後院,不一會的功夫搬來一壇一百斤足足有半人高的酒缸。
龍洐意手指在眼角一抹,將淚痕擦去,一把撕開了酒壇的漆封,酒香衝,兩名甲士在一旁舔了舔嘴唇,下意識的咽了一口唾沫。
這可是在滄北享譽第一之名的名酒英雄醉啊,他們平日裏很少有這個口福!
“把弟兄們都給老夫叫起來!今夜開懷暢飲!把老夫的藏酒都搬上來喝它個幹淨!”
隨著龍洐意一聲令下,整個城主府燈火通明!龍洐意的三百府兵個個赤著上半身,衣衫不整,但在寒冷中尚有汗水不住流淌,他們雙眸放光,盯著擺了一整個院子的酒缸。
龍洐意白發蒼蒼,但腰身一直,一步躍上酒缸,身軀穩若泰山,因為連日疲累而通紅的雙眸此刻全是戰意。
“十五年前!老夫無奈解散了升龍部,可是何其榮幸!你們三百個人不離不棄的隨老夫在這偏僻的垣陽城一待就是十五年!一憋屈就是十五年!老夫當這憋王八已經待了十五年!當初要帶你們縱橫疆場,是老夫負了你們,讓你們受了這十五年的委屈!是老夫,對不起你們!”
話音未落,周患抬手扔過一個白瓷大碗,龍洐意穩穩接住,俯身在酒缸裏舀上一碗,將那和著冰碴的酒水一飲而盡。
“老夫先自罰一碗!在座的!都是老夫的兄弟!都是我龍洐意的兄弟!老夫宣布!今夜酒過後!隨我踏馬揚鞭,讓他遼狗看一看!我泱泱滄北絕無孬種!我滄北男兒的尊嚴不容踐踏!也讓他鎮王看看,到底誰他娘的才是慫種!喝!”
隨著龍洐意一聲暴喝,現場的氣氛被提升到了極點。
嘹亮的嘶嚎響徹整個垣陽城的夜空!
“將軍!我等願誓死追隨!升龍部,願誓死追隨!不滅遼狗,不稱男兒!”
“不滅遼狗!不稱男兒!”周患站在廳門前的石階上,隨著在場的三百軍士一起,聲嘶力竭的吼出一聲!
……
“阿患,為何時隔多年,你麵上仍未有半分衰老之態?就連這頭發……也都一如當年?”
一夜豪飲過後,龍洐意睡了足足一日一夜,此刻收拾好了一切,將包袱掛在馬鞍上,白發下的臉,容光煥發。
他回身最後看了看居住了十數年的垣陽城城主府,對著身邊的周患問道。
周患換了一身嶄新的銀灰色勁裝,陽光照耀下,一頭毫無半分花白之色的黑發由玉簪紮好,一張棱角分明,含威不怒,鼻直口方,不上英俊但飽含氣勢的臉,儼然像三十歲上下的樣子,全然沒有在藏冰山上的老態,倒像是一個英姿挺拔的青年將軍,將一切殺氣內隱於體內,衣衫無風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