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傾的話語遠遠漾出,回蕩在立劍峰頂,仿佛入水的磐石,帶起一連串細的漣漪。
對麵突然安靜了下來,似乎是老人被他頂撞得不出話,亦或是老人對他已經徹底失望。
他知道,老人不會害自己,但是心中的信念猶如一道長城支撐著他無法邁出這一步。
良久良久,他以為他會麵對老人的雷霆震怒,會麵對老人劈頭蓋臉的痛罵,可沉寂多時的峰頂卻是被孫洗廬的聲音所打破。
“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孩子。”聽那話語,有惋惜,也有歎息。
“這麼好的苗子,怎麼就砸在你老混球的手裏了。”孫洗廬給了老人一個白眼,沒好氣的道,“娃子,你要是早生一個甲子,老鬼一定把你收作唯一的弟子。”
老人嘿嘿的笑聲充斥在周傾的耳畔,“嘿嘿嘿,老孫頭兒,你現在收徒也不晚啊。老兒可不介意與你共教同一個弟子。”
“放屁。我老鬼就算活的再不濟,也不可能和你這個老混球收同一個弟子。”
孫洗廬甩開臉,又道:“你煞費苦心的逼老夫出手,不正是為了這一招【出紅袖】嗎,好,老夫教給他,僅此一招。”
老人附在孫洗廬的耳邊低語道,“嘿嘿嘿,好!一招就夠了,不瞞你,在你那華而不實的許多劍法中,老兒看得上眼的,也就這一招。”
孫洗廬強忍住一腳將老人踹下峰崖的衝動,氣哼哼的閉上了嘴,生怕再多兩句,就要被對方活活氣死。
掃雪客輕飄飄的投來目光,語氣中帶著幾分詢問之意。
“那傾兒的四虛……”
“不補了。”老人目光灼灼,直直看向掃雪客的眼底,“老兒的弟子,沒有補虛,也一樣跨的過那一關!”
掃雪客審視老人良久,以他這麼多年獨立人間頂峰的眼力,分明能夠從老人那亮閃閃的眸光中看出另外一層意思。
如果眼神會話,那麼老人定是在:老兒從來就沒有想過要靠你的氣運助弟子補虛。
一個恍惚之間,老人收回了目光,掃雪客覺得是自己理解錯了。
沒有人會相信一個未補四虛的人能夠走上頂峰,無盡的曆史長河無數的前人先賢都驗證了這一不變的觀點。
即便是老人,也不會例外吧。
以他對老人的了解,老人絕對不會拿弟子的前程開玩笑。
老人也應該知道眼前的探雪氣運補虛已是周傾唯一的補虛機會,一旦錯過,可能此生都與至強無緣。
或許周傾堅持己身、不變己道的準則令他都忍不住有些刮目相看,或許周傾身上所擁有的一腔正氣是古往今來許多大才身上都不曾擁有的,但這都無法湮滅周傾四虛未補的事實。
為什麼老人選擇了向弟子妥協?
是真的被弟子言語所激而束手無策了?
不。
這個老家夥的心裏究竟打得是什麼算盤
掃雪客發現自己已經看不透這個相交了一生之久的忘年莫逆的好友了。
在對方眉梢眼角都懸掛著的老態中,他竟再也看不出任何一絲頹然死氣,反而帶著令人無法看穿的叵測與不知從哪裏來的力量感。
一如他多年前在冰池海岸獨自一人擋下了江湖中二十六位頂尖高手的合擊。
一如他堅守一生也未變過的劍心。
一如他表麵慵懶不問世事,實則暗中為這個氣數將盡的大周不遺餘力的續命。
更如他當年步行千裏,背回摯友屍身時的眼神。
是傾兒,讓他恢複了生機。
還記得上一次見他時,死氣沉沉的眼神,殊甚不堪的形容。
可如今,卻氣焰騰騰,不見絲毫瀕死之色。
這在掃雪客看來無異於一個奇跡,是傾兒創造了這個奇跡嗎?
那他能否再創下另一個奇跡,一個攀上頂峰的奇跡呢!
身在閣中的周傾癡癡地呆立片刻,他不傻,相反的,他還十分聰穎,刹那便想明白了老人方才一番話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