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個月左右，武紅母親給前女婿鄭炯打了電話。她以一聲長歎打開了談話的序幕：“小鄭呀，有個壞消息要告訴你，但對你來說，可能也是好消息。”
“什麼事？”
“紅紅的公司即將倒閉，她可能會並到其它公司，也可能幹脆下崗。所以呢，紅紅就不再有能力撫養小進，孩子就得交給你了。這也是協議中明確寫到的，如果我們沒有能力撫養，由你接手，責無旁貸。”
“交給我，可以。”
“很好，你有這個態度就相當好。現在我們就討論一下，交給你以後的一些事情。上次聽你說，你已經重新組織家庭了。不知道你是否已經再次生育？女方是從事什麼職業，什麼品性？”這是武紅最關心的問題，母親自然要借機替她詢問，罩在“孩子移交前背景調查”的大帽子下。
卻沒有得到答案。“這是我個人的事情，你們無須過問。”
“怎麼能不過問呢，這關係到小進給你以後過得幸福不幸福。如果他的繼母心胸狹隘，脾氣暴躁，素質不高，我們可不放心把小進給你。”
“這些詞用來形容你女兒就非常準確。”
旁聽的武紅俯身衝向電話，對著話筒發出怒吼：“**的說誰呢？你有什麼資格說我？你盡到什麼責任啦？你要賠償我的青春，你這個中西部地區來的‘鳳凰男’！誰心胸狹隘，誰脾氣暴躁，誰沒素質？”
“哦，對，我忘了，你相當有素質，你們全家可都是吃‘專業’飯的。”
這是過去鄭炯背後嘲笑武紅母親的話，曾經多次激怒武紅。現在他竟膽敢當麵說出來了，可見囂張到什麼地步。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口舌的戰役，莫過於母女聯珠。武紅和母親便雙雙伏於放電話的桌上，將離婚五年以來大失所望的心情都付諸一場惡戰。她們咒罵鄭炯從未盡到過父親的責任，她們描繪自己一家為鄭炯、鄭炯的兒子曾經和正在付出的代價，那些戰高溫、鬥嚴寒、排長隊、擠人潮的搶購，那奔波於接送孩子上學、上課外班、上醫院途中的艱辛。說著說著，母女倆涕泗交流，抱頭痛哭。
當然，她們得提防著鄭炯突然掛電話，好在一直是通的。
等她們漸漸平靜下來，卻發現對方雖然沒掛電話，但也一直沒有聲音。
電話兩頭都陷入了長久的寂靜。
晚飯時，他們還在討論鄭炯今天的表現，小進舉報說：“有一次爸爸帶我去劃船，媽媽打電話來，爸爸聽了幾句，就把手機就揣在口袋裏，隔著口袋還能看見手機在裏麵一動一動，隱約能聽見媽媽在講話，但聽不清楚內容。”
全家人不禁義憤填膺，這時才想起來，今天光顧著鬥嘴，沒有直擊要害，提出增加生活費的訴求。
考慮到今天是29日，這番詈罵消耗了不少電話費，電話包月時長可能已不夠，不如等兩天到了下個月，啟用新一個月的電話費額度再跟他理論。
下一次的通話，武紅在自己的小家單獨和鄭炯交涉。鄭炯拒不承認自己的薪資大幅提升，聲稱自己所給付的生活費已遠遠超過正常標準。
武紅說：“那你說，你現在每月拿多少錢？”
“每個月都有小波動。總數是差不多的。”
“你把工資單交出來，我給你準確地算平均數。”
“我為什麼要給你看工資單？”
“因為你偷逃生活費！”
“我請你好好看看協議，看看全南京市有沒有人簽過這種不平等條約！什麼叫‘生活費’，我看你幹脆改成‘餐費’算了。我每月付我工資的一半給你，學費、擇校費、校服費、春遊費、醫藥費還都需另付？連月票充個值都把發票拿過來。”
“你扯這些是什麼意思？是不是因為這些費用我另外跟你算了，你就隱瞞收入的增長，不按比例提高生活費？”
“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你要怎麼說就怎麼說。”
“我要去告你！”
“請便。希望下次聽到你講話是在法庭上。”
武紅決定去法院，但法院需要證據，她請了半天假，約上母親一起去鄭炯的單位取證。
在門衛處登記時，武紅說要去財務部，卻又說不出具體找誰。這引得保安一陣警惕，說，如果沒有明確的接待者，是不能進去的。武紅便改口說“找鄭炯。”
門衛問：“是約好的嗎？”武紅母親說：“當然。”
見門衛用手指順著麵前的通訊錄朝下滑動，尋找分機號碼，要聯係鄭炯，武紅又說：“不要打給他。我不找他，我要找你們領導。”
門衛顯然不耐煩了，說：“你們到底是什麼人？找領導做什麼？”
“不找領導也行，我們要到你們財務室去了解一個情況。”
“財務室是安保重地，更是閑人免入。”
保安見她們難纏，就打了幾個電話請示，最後說是請來辦公室主任處理。主任出來將武紅母女引到一樓的會客室。
主任年紀四十出頭，化著雅致的妝容，幹練的短發，染成酒紅色，閃著醇厚的光澤，貼身的淺灰色羊絨開衫勾勒出前胸鋒利的折線角度。武紅母女都以上圍豐滿而自豪，卻在這主任毫不掩飾的展示麵前深悔今天太過“藏富”。她倆今天分別穿著玫紅和灰色的寬鬆羽絨服，不顯身材。
在“峰巒”的前麵，懸著一枚胸牌，上麵顯示，主任芳名李苗婷。
李主任嬌聲開問：“兩位阿姨從哪裏來？有什麼訴求？”
武紅頭一個就不開心了，她自己也才過四十，如何就和母親同樣享受“阿姨”尊稱？她不由伸手將頭發捋了捋，低頭審視一下羽絨服的扣子是否嚴整。
母親卻直接切入話題：“李主任，你好，我是你們這裏工作人員鄭炯的家屬。”
李主任微微一愣，笑道：“哦，那不知怎麼稱呼？”
母親指指武紅：“那是鄭炯的愛人，以前的愛人，呃，前妻，我是他的前嶽母。”
李主任像是恍然大悟，莞爾一笑：“哦，大姐，你好。”向武紅點頭致意。
“鄭炯離婚的事情，你們單位上下都知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