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幾年沒有體檢,3月中,在員工們的強烈抗議下,恢複了這項福利。母親平時老叨叨,像武紅這樣陰陽不調的女性,最容易在乳腺和宮頸方麵出問題。“特別是我們這樣的人,呃,乳腺相對比較豐富。”母親是指她倆豐碩的上圍,這是一種驕傲,她想當然地認為患病的風險也會按體積等比例增加。當然,母親是安然無恙地來到了七旬以外,但是武紅就不同了,“你看那誰,演林黛玉那個,演《圍城》裏蘇小姐那個,還有香港的那誰,得婦科腫瘤的可不都是單身女人!”在母親的提醒下,武紅對這方麵尤為警惕。還好,***的B超,醫生沒說什麼。
接下來是**B超。一進去,正解衣服,醫生就問:“月經怎樣?”武紅知道經期不能查這個,連忙說:“沒有。”她的月經期已過去半個月。那醫生便道:“哦,絕經啦?”武紅說:“沒有沒有,我是說現在不是月經期。”躺到檢查床上,心境忽然變成鐵灰。怎麼,我已經看上去蒼老得像絕了經的女人?她恨不能向正在操作中的醫生去問個明白,討個公道。當然這間檢查室很昏暗,醫生閱人無數,這種檢查又是針對已婚婦女,很有可能看走眼。可是,我的身形、我的麵龐、我的聲音,都已經到了那樣的年齡?武紅麵朝屋頂,臉上一陣陣地發紅。
醫生的儀器停留了很長時間,和做記錄的醫生商議了一會兒,然後報出一個多少乘多少的體積,那是一個**肌瘤。她向武紅解釋了這個肌瘤的兩種可能性,建議武紅等會兒查婦科的時候再好好問問醫生。
武紅暫時放下了關於她看上去到底像不像絕經期婦女的煩惱,將心思集中到這新問題上。婦科醫生看了B超報告後更加警惕,對武紅進行了細致的檢查,得出的結論是要上大醫院再行確診。“我估計,情況還好。但是這個瘤尺寸不小,手術還是必要的。”這是婦科醫生的結論。武紅的注意力不再集中在她的樣貌上,但也有些掛懷,“我才45歲,就要做這種手術。是不是太早?”醫生笑吟吟地說:“你都45了才做這個手術,算晚的啦,三十幾、二十幾就有肌瘤的人多了去了。沒事的。”
有醫生的話墊底,武紅並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她從小就沒生過幾場病,除了生孩子及一次小手術住醫院,幾十年連打吊瓶的次數都沒超過三次。她把**肌瘤的事告訴父母,想著哪天抽空去婦幼保健院去確診一下,反正公司一直沒有起色,住院也扣不了多少工資。
母親說:“這毛病,你也是隨我。我做**手術時,你才上初一。”
“嗯,好像有點印象,那陣子外婆來我們家住了一個月。還帶我去醫院給你送飯。”
“你外婆聽說我得了這個病,馬上就哭了起來。”
“哎,這又不是什麼不治之症。”
“那時情況和現在不一樣,醫療水平還很落後。你外婆哭,也不全是為我,是為你呐。她說,小武還年輕,小紅要吃苦嘍。”
“什麼意思?”
“是說假如我走了,你爸還年輕,必然要給你找個後媽,你就沒好日子過了。”
武紅和母親相視而笑,相隔三十年的往事仍然給她們劫後餘生的欣慰。母親仍然健在,她仍然是在親生母親嗬護下的孩子,而父親,他會再去尋另一個女人?不可想像。
晚上帶小進回自己家,武紅回想起母親的話,又想到外婆膽戰心驚的猜測,忽然有粒灰塵落到了心上——外婆的擔憂一點都不可笑。母親做手術時,父親不到四十,外婆毫不遲疑地認準,一旦武紅母親在手術中有了不測,他肯定會另結婚姻,並且另育子女。如今,她接過了母親的基因接力捧,也要到手術台上走這麼一遭,母親卻不必猜測未來,因為根本不存在假設,小進的父親早就另尋新歡。假如自己走了,小進基本上就算是孤兒了。想到這裏,本來打算輕快迎對這一事件的武紅愁腸百結。
推門去看小進,他已上床,靠在床背上看一本課外書。她走進去撫著他的腦袋,小進被幹擾了,不耐煩地撥開她的手,嚷著叫她出去。她由傷感轉為憤怒,但不是指向兒子,而是造成這個淒惶局麵的鄭炯。
還有三個月就要中考,武紅卻接到老師的報告,小進的成績從穩居年級三甲變成了班級十名左右。對孩子退步的原因,武紅也不知所以然。歸根到底,還不是要怪他父親?自從大年初三糊弄人的半小時見麵之後,就再也沒有來過一個電話關心孩子的學習。前一陣子,她母親打電話去例行責怪,鄭炯還振振有辭:“我每次打電話約見,小孩都說忙,要補課。我就和他約定,反過來,他什麼時候有空,什麼時候給我打電話約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