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魄扛著用紅布捆成一捆的小樹苗走在前麵,追賢提著工具,而我負責拖拽著回兒,“好侄兒,今天就別念書拉,姑姑帶你種樹玩兒。”
回兒人小小的,似愛寵一般,被我拖著走。他用右手去掰扯我牢牢拽著他的左手,可小孩子能有幾分力氣呢?還不是我一揮手就能把它扔出去的重量!不過,我總是不忍心如此對待回兒的。
我繼續勸說道,“回兒,你總坐在房裏,呼吸不到外頭的新鮮空氣,久而久之腦袋瓜兒會變愚鈍的。”
“姑姑你別想蒙我,書上可沒說過。”回兒小臉一揚。
我一跺腳,怒目圓睜,“嘶,你去不去?!”
回兒不情願地偏過頭去,妥協道,“去唄。”
說罷,我們一行人便走到了假山後的花園。我帶著回兒去前方劃分底盤,而後方追賢放下工具,上前幫圓魄卸樹苗。
圓魄低著頭,害羞說道,“你莫要離我太近,我身上汗味重。”
“不礙事。”追賢滿不在乎地繼續手上的動作,倏然間聽她痛呼一聲,“嘶!”
“怎麼了?!”圓魄急道。
追賢用另一手捏著手指給他看,“不小心紮了根木刺。”
圓魄握住她的手,胸有成竹的語氣,仿佛靠在健碩的臂彎裏那般讓人覺著踏實,“坐下,我幫你處理。”
我和回兒索性棄了他二人,自顧自地種起樹來。我插樹苗,回兒撥土;我插樹苗,回兒填土;我插樹苗,回兒澆水;我插樹苗,回兒綁樹。
不多時,便在王弗的海棠前迎著日頭種好了一排又幹又矮的小樹苗。我看著這些成果,心滿意足地抹了臉上混著泥土的黑汗,蹲下身來親昵地蹭著不停躲閃的回兒的臉,“我的好侄兒,你太能幹了!”
這日夜裏,回兒睡得格外早,吃過晚飯便吹了蠟燭。
我同追賢站在回兒房外,對她說,“興許是今日玩得太歡實了。你看我就說嘛,種樹可比念書有意思多了!”
追賢欲言又止,點了點頭,“是吧......”
又幾日後一清早,我照舊早起梳洗打扮,備好早飯,惺忪著睡眼往來鳳軒跑。睡意還意猶未盡,便被王弗的抽抽搭搭地鬼哭狼嚎聲嚇了個激靈。蘇軾扶著她走進來。
蘇轍放下手裏的碗筷,起身拘了禮,問道,“大嫂這是怎的了?”
蘇軾輕撫著王弗的背,看著我一臉無奈地說道,“聽說弟妹昨日種了些樹苗?”
我一聽此話,便明了了。
蘇轍在一旁道,“前幾日確是聽她說要帶回兒去種樹玩兒的。”
蘇軾向來憐香惜玉,麵上略顯為難地對我說道,“不知弟妹可否將那些樹苗挪個地方?”
王弗用帕子掩著麵,毫不客氣地拆穿我,“弟妹把樹苗種在我的海棠花前麵,那些花兒不過是蚍蜉撼樹,還如何曬得著日光?弟妹此舉,可是故意針對我這個嫂嫂?隻因我罰你日日來送早飯嗎?”說罷,她的抽噎聲更急促了,這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做得,讓我忍不住想把她拉到戲台子上麵去。
“我隻是瞧著那塊地空著可惜,可沒想到......”我狡辯道。我不忘用餘光看看蘇轍的表情,還好,沒有發怒。
而接下來,我才發現我根本不了解他這個人。他好言將王弗先勸了回去,命追賢將房門一關,從外候著。室內隻剩下我二人。
他執書坐回案前,徒然變得麵無表情,“你當真是無心之舉?”
“是。”我一口咬定。
他歎了口氣,“夫妻之間不應有所欺瞞,你說是嗎?”
我低下頭,並不作聲。這時候想起來我們是夫妻了?可仔細追究起來,他確實沒有做出過一個丈夫指責之外的出格舉動。但在他身上,我就是感覺不到大哥對王弗的那種親密無間、勝似親人的情感。這便是我一直不滿之處的源頭了。
“凝禮,你可知道?你是我見過最‘率真’的女子。”蘇轍蹙著眉頭,認真說道,“你每每想到什麼,便大膽去做了。歡喜則直說歡喜,反感則直說反感。但今日,你怎的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