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轍為了把大哥從灶台邊上解救出來,後一日硬是把我拉到了來鳳軒念書。
回兒念念有詞地坐在案前讀書,傲然抬頭瞧了我一眼,這才挪了挪屁股,給我讓出個地方來。我抻著脖子去瞧他念得什麼書?好在那本書我看過,這才沒失了自信。
“寫字還是看書?”蘇轍問道。
我瞥見他剛一手撫過,鋪得平平整整的宣紙,驢唇不對馬嘴地答道,“你是要寫字嗎?我幫你研磨吧。”
蘇轍心情格外明朗,欣然應下。
我拿起磨塊,抵在硯上打圈。
“加水。”他薄唇輕吐。
蘇轍專心寫字的時候,雙目神清,少了些世俗氣息。平日裏,他很懂得拿捏接人待物的分寸,既不會威懾他人,也不至於顯得軟弱可欺。從前,我討厭他,不過是因為我看透了“他先前心裏分明是厭煩我的”,卻仍裝作一副“相遇是緣”的友好模樣。像我討厭王弗,索性就當麵說出來,我一天不氣她,自己便渾身難受;像二哥反感寧輝夜,恨不得逮著機會就壞他一把;像大嫂不喜什麼事,那斷然是要在我娘麵前埋怨個夠的。蘇轍卻是不同的人。我頭一次見到,偏想貼上去把他瞧個仔細,可他卻不給我機會,還將我推得遠遠的。我好像一隻貓,在他畫的圈外麵抓了又抓,磨平了爪子,才被他放了進去。
我在一旁瞧得癡迷,難以自拔,蘇轍不忍打擾,隻得自己動手添了水。
我半托著腮,聲音小得像蚊子,扭扭捏捏地吐出兩個字,“……相公?”
冥冥之中,好似有一道閃電劈在蘇轍身上,他外觀雖無恙,內裏卻酥了個遍。他擱置手中筆,若有所思地抿起唇來。
我見狀不對,以為自己打擾了他,連忙開口,“我,我逗你玩的!我不說了。”
蘇轍轉過頭來,一臉無可奈何,輕歎一聲,“你這樣子,叫我如何專心寫字啊?”
“那我去一邊坐著。”我悻悻地將模塊放好,“喏,磨完了。”
誰知,他一把拉住我,戲謔道,“你來幫我寫!”
“哈?”我睜大了眼,是他說錯,還是我聽錯?
“我手酸了。”扮演孱弱少年這等事,蘇轍向來是信手捏來。
我還在猶豫,耳邊卻響起挑逗似的呢喃,“娘子。”
我倒吸一口涼氣,難道我方才叫“相公”的時候,他也是這般感覺?我心裏就納了悶兒了,明明是親昵的愛稱,怎麼被我倆喚得像勾魂索命似的呢?總覺著差了點什麼。
蘇轍的神情也怪怪的。
“呃……有點別扭。”我率先說道。
蘇轍和道,“你也覺著?”
我煞有其事地點點頭,“有點。”
蘇轍沉吟半刻,“熟能生巧。”
我馬上會意,清了清嗓子,“相公?”
蘇轍小聲回複我,“娘子?”
“相公?”
“娘子。”
“哈,相公。”
……
“你們惡不惡心啊?”回兒冷不防一臉嫌棄道。
“你能聽見?!”我二人異口同聲的問。
回兒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我又不聾。”
接下來,蘇轍臉不紅心不跳,以“讀書需‘兩耳不聞窗外事’”為由,將回兒好生說教了一番。
“二夫人,有客來訪!”李叔進來知會我,還不忘在後麵補上一句,“是名男子。”
這麼一來,蘇轍定是要跟著前去的。
我剛一邁進正廳,便聽那人中氣十足地喚道,“蘇夫人,蘇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