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蘇轍，蘇轍。”黑暗中，我拍打著蘇轍滾燙的臉頰，“你醒醒！你好燙啊。”
蘇轍動彈一下，順帶吭了兩聲，以表他還活著。
“你是不是發燒了？”我借著月光，摸上他的額頭，燙得炙手。
“你發燒了！”我急道，“怎麼辦？我去叫母親來吧？”
蘇轍有氣無力道，“……大哥。”
“大哥？你要我去叫大哥來？”
蘇轍悶咳兩聲，佝僂起身子。
我抹黑抓到外衣，半踩好鞋子，“你等著，我去叫。”
天黑難辨路，我疾走到式蘇軒，輕輕拍門道，“大哥！大哥！”
叫了好一陣，王弗才下地來開門，麵色不悅道，“大半夜的，叫鬼呢！”
“蘇轍，蘇轍發燒了，他要我來找大哥。”說罷，我一心想著蘇轍，毫不避諱地往內室走去，“我去叫大哥。”
王弗一把攔下我，“非禮勿視！我去叫！”
我乍一驚，這才反應過來，“啊，大哥光著呢？”
王弗心虛地推搡了我一把，“瞎說什麼。”
我急忙推推手，“那你快去叫！”
“子由！”大哥坦胸出現在蘇轍窗前。
大哥沒來前還好，蘇轍隻是悶咳幾聲；大哥乍一出現，蘇轍的咳嗽便浩浩湯湯，如江湖決堤般，一波洶湧難平，餘波凶險更甚。我心裏突然閃出了“蘇轍可以誇大”的念頭，可以想到百日蘇轍為我舍身擋雨，便急忙將這小人度君子的念頭甩了出去。
“慢點咳，慢點咳。”大哥輕車熟路地幫蘇轍從前胸到後背的順氣。
“怎麼樣？是這就去找大夫，還是等明兒早？”王弗問道。
大哥竟破天荒地沒有理會王弗，用被子將蘇轍裹得裏三層外三層，“蓋好。”
“子瞻，肺又……咳……難受了。”蘇轍那委屈巴巴的模樣活像回到了七歲。
大哥柔聲問，“哎，怎麼弄的？”
蘇轍唇色蒼白，“淋雨。”
“不是說了注意？！”大哥半吼著責怪道。
我倏地僵直身體，吞咽下口水。瞧大哥那架勢，活像要吃人，若是知道他是因我才淋了雨，不會罵我吧？罵我便罵我，可千萬別驚動爹娘！爹娘若是知道了，不得心疼死了？那我……我也不是故意的，早知道就把地方讓給蘇轍躲雨了！誰知道他一個大老爺們，這麼嬌貴啊……
“咳咳，淋都淋了……”蘇轍清淡地掃了一眼我，無異於禮貌地對我說“盡情慚愧”。
我被他的目光掃得慚愧。因我淋了雨……又因我肺病複發……
大哥照顧其蘇轍來，體貼周到的程度叫我一個女人都自歎不如。毛巾濕敷額頭，兩層棉被裹嚴實，鹽水放在床頭，提防一會兒流汗口渴。大哥將一切安置穩妥，這才想起王弗來，“弗兒，太晚了，你先回去睡吧。”
王弗本以為他會做完這些便與自己一同離開，驚詫地問，“你留在這兒照顧子由？”
大哥絲毫沒有離去的意思，“自然。”
王弗不再多說，“那我先回了，明早來替你。”
說罷，王弗便迷迷糊糊地離開了。我瞧著這一幅手足情深的感人畫麵，頓時覺得自己多餘了起來。我殷勤地端起架上的水盆，“我去換盆水。”
我前腳走出門去，卻沒聽見後來的屋內對話。
“一到雨天便反複，怎麼害了這麼個這病……”男子哀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