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終與始(1 / 3)

我看見卡賽迪恩靜靜地站在橫貫石洞的鍾乳橋上,正低頭看水中遊來遊去的靈吸怪蝌蚪,或許他隻是在看自己的倒影。

“我一直在想,你會不會來,”卡賽迪恩說,他的龍語變得流利多了,“你果然沒有令我失望。”

我走上了鍾乳石橋,來到卡賽迪恩的身邊。感到他的秘法視力和靈能視域同時在我身上逡巡,然後他滿意地轉過頭去。除了那枚高級儲法戒指,我沒攜帶任何魔法物品。

水波無聲微漾,映現出兩個並排站立的靈吸怪。

“你才是那條龍,對嗎?”那個著名的傳聞,蘇拉克曾經俘獲了一條變形成精靈的太古龍,以它為宿主誕生的靈吸怪具有無以倫比的奧術天賦,就像龍一樣。

卡賽迪恩的眼睛在變。他那淡黃色的眼睛不住向下翻,然後,我看見了一雙爬蟲類獨有的菱形瞳孔。

“你曾經認為那是厄德隆,”他嘲諷地笑了,“所有靈吸怪都那樣認為,因為他是掌握傳奇奧術的施法者。”

是的,我也這樣認為,直到賽恩告訴我,厄德隆用心靈異能殺死了艾克林恩。

身為奧術學派長老,厄德隆的職業隻能是巫師或術士而不可能是心靈術士,他顯現的心靈異能隻能來自他的天賦。奧術天賦和靈能天賦不能並存,這是任誰都知道的常識。既然厄德隆的天賦是顯現心靈異能,那他當然就沒有奧術天賦,也就不可能是傳聞的主角。

“你從來也沒有用法曲畸形兒稱呼過我,”我說。

“因為我和你一樣。”

我看著卡賽迪恩平靜的臉,不禁想起了幾次當他在發怒時觸須顫抖的模樣。現在我知道了,那當然不是發怒造成的,而是難以忍耐的近乎永恒的意識劇痛。

“那麼,你為什麼還要學習心靈異能?”我問,“你的奧術天賦是如此高超,如果加入奧術學派……”僅憑天賦就能施展九環奧術,這是多麼駭怪聽聞的能力。那個傳聞是對的,卡賽迪恩的奧術天賦真的可以媲美一條太古龍。

“那麼你又為什麼想要學習法術?”他反問。

這個問題問得好。我忍不住又向口器裏灌了一小瓶麻痹藥水。

“使用天賦的力量總讓我們頭疼得發狂,不論這天賦是奧術還是異能,”卡賽迪恩歎息,“所以我們另辟蹊徑,我學心靈異能,你學法術。隻是出乎我的意料,你最終還是選擇了進一步挖掘自身的天賦,繼續在這條道路上前進。”

你很勇敢,非常勇敢,比我勇敢。

我記起了他為我晉階顯現了六級心靈異能祝賀的時候對我的那句心靈感應。我原來隻是懷疑他看破了我隱藏在心中的那個秘密,沒想到卻是另有所指。

“你才是那些半龍的首領,”我說,拿出那枚高級儲法戒指給他看,“這個戒指,還有裏麵儲存的法術,也是你的。”

“是的,”卡賽迪恩坦率承認,“我組織鱗聯盟將近四十年了,我就是這個半龍組織的首領。”

“我不明白你的目的。”

卡賽迪恩笑了。“不,你明白。”

“否則,你也不會暗算殺死蘇拉克了,”他說。

我盯著他,觸須顫抖,眼睛在收縮。

卡賽迪恩說:“我組織鱗聯盟就隱身幕後,隻是讓馬麥德——哦,就是那位半龍巫師,戒指在你手裏,我想你已經殺了他——去和厄德隆單線聯係。讓厄德隆相信,借助鱗聯盟的力量,他能有機會趁混亂消滅蘇拉克,成為地獄火之城的主宰。”

“本能釋放計劃,是你提出的,還是厄德隆?”

“當然是厄德隆,”卡賽迪恩說,“但奴隸管理者伯根杜爾是我的學員兼助手,沒有我的暗中配合,單憑厄德隆的力量,又怎麼能使大量灰矮人性取向錯亂。”

“你下令殺了伯根杜爾。”

“他太喜歡管閑事了,”沉默之石說,“本來隻要單純遵照我的命令行事就好,他卻非得刨根問底。”仔細想想,那天我去本能釋放室完全是臨時起意,那些半龍殺手的確不可能是衝著我的。

“你恨蘇拉克,恨之入骨,”我說,“隻是我不明白,為什麼你不自己動手,一定要借助厄德隆?”

卡賽迪恩沉默了,他的觸須在發抖,抖得厲害。

他轉而把警惕和質疑的目光投向平靜的腦池。蘇拉克當然不在那兒,已經永遠不在了。可卡賽迪恩的目光仍然是那樣充滿恐懼和小心翼翼。

“自從他創造了我,”他說,仍然是心驚膽戰的模樣,“我就一直擔任他的助理。你壓根兒就不會懂得,蘇拉克到底有多可怕。直到現在我仍有一種感覺,他還在窺視著我,窺視著我們。”

“你沒那個勇氣去麵對他,”我冷笑,“所以你把厄德隆拉進來。”

“我說過,”卡賽迪恩笑了,“你很勇敢,非常勇敢,比我勇敢。”

我沉默了。

我恨蘇拉克,刻骨銘心的仇恨。

這麼多年來,我的頭疼每發作一次,我對他的仇恨就增加一分。

所有的靈吸怪都知道中樞主腦定期會用自己的身體分離出一個腦魔像,這個魔像全身都是由和中樞主腦同樣的腦組織形成,負責在腦池附近巡邏。中樞主腦用它來保護毫無移動能力的自己。隻是很少有靈吸怪知道,當中樞主腦遭到近乎致命的打擊時,它就會召回腦魔像,把腦魔像重新跟自己融合以修複中樞主腦所受的巨大創傷。

蘇拉克用傳奇靈能把腦魔像和自己融為一體,固然由此得到了中樞主腦的能量,使他的心靈異能和對城市的控製力提高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但同時也留下了這個近乎致命的隱患。

在我見到蘇拉克,並得知他“終極形態”的由來那一霎,我就發現自己有了這個複仇的機會。

所有的靈吸怪都不會去攻擊中樞主腦,普通的靈吸怪也不會攻擊超級靈吸怪,這兩種危害整個靈吸怪社會結構的行為早在靈吸怪誕生的時刻就從潛意識中過濾掉了。

而我們倆是法曲畸形兒,靈吸怪的潛意識非常薄弱。

在那一刻,當我敏銳地抓住了這個弱點,對蘇拉克不可遏抑的仇恨頓時就像倒入翻滾熔岩的地下瀑布一樣沸騰起來。

這股複仇的yu望壓倒了一切。

我要和我的奴隸主,展開一場決戰。

“厄德隆在暴動一開始就去腦池想要對付蘇拉克,”卡賽迪恩說,“隻是他撲了個空,連蘇拉克的影子都沒看到。早知道會是這樣,我真不該找這個傲慢的蠢貨合作。”

天命者儀式結束後的情景重新浮現我的眼前。

就在我即將退出腦池岩洞的時候,我突然轉身,用心靈異能給予了中樞主腦近乎致命的一擊。蘇拉克變成的“終極形態”狂亂地甩動著它所有的觸須和眼梗,掙紮著,想要擺脫中樞主腦的強行反召喚,但最終徒勞無功地被包裹,被融合。

那一天,我站在橋上,就在現在站立的位置。

蘇拉克的意識在被中樞主腦融合的一瞬間飛灰煙滅,我永遠都會記得,那種屬於痛快複仇的絕對亢奮,以及隨後到來的無比空虛。

是的,在我離開腦池的時候,蘇拉克就已經不在了,永遠地消失了。

“那麼,”我問,“我們現在該幹什麼?”

注意到我稱呼上的變化,卡賽迪恩的龍眼裏浮現出難得的豐富表情。

“我們徹底摧毀它,完成重大的獻祭,”他說,“每個在腦池裏出生的靈吸怪,和腦池裏的中樞主腦都有一條隱蔽的命運連接線。當我們對準中樞主腦使用心靈異能命運共享,然後摧毀它,除去你和我兩個‘法曲畸形兒’之外所有可厭的章魚頭,都將會在中樞主腦死去的瞬間一塊兒跟著死去。整個地獄火之城,這將是獻給五色龍神的最大也是最好的祭品。”

“那麼,你又將得到什麼獎賞呢?”

卡賽迪恩的表情變得無比鄭重和狂熱。

“我將,脫離這可笑的章魚皮囊,”他大聲宣布,“恢複太古黑龍,馬佐裏奧多德的原身。不是法術的簡單變形固化,而是真真正正的完成從靈吸怪轉變回宿主原身的逆轉蛻變!”

我笑起來:“這麼說來,你的蛻變儀式上,靈吸怪蝌蚪也沒能完全吞噬你的記憶和靈魂,是嗎?”

“你不也是一樣?”卡賽迪恩大笑,“再忍耐片刻,我的朋友,龍之主是慷慨的,和我一道成為這世界上最尊貴的生物吧!”

“萬分榮幸,”我平靜地說,觸須指向卡賽迪恩。六級心靈異能,靈能解離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