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獸人站在船尾,用十五英尺長的木槳隻在經過的鍾乳石柱上輕輕一點,漆成黑色的新月小艇輕快無聲在水麵向前滑去。
在我們周圍,鍾乳石像一條條黑色的觸須,從溶洞的穹隆垂下來,有的深入水下,有的高懸頭頂。鍾乳石間彌漫著冰冷的薄霧。在霧裏,稀疏的淡綠色光點貼著水麵飄蕩明滅。那是溺死者的靈魂,他們被永遠束縛在水上,一遍遍重複著死亡時刻的回憶,無聲地悲泣。
我無暇欣賞景色,靈吸怪之神的聖徽被我用觸須緊緊握著。
諸神已死。
劇烈頭疼導致的休克為我帶來了我族造主全能的意誌,緊接著休克不治而愈,我從死亡的邊緣走了回來。這究竟是一個意外的巧合,還是某類……神跡?
可是我族造主從不恩賜祂的子民任何力量。祂冷漠,隱匿,不需要祭司,也不回應信徒的祈禱。我們了解祂,敬拜祂,因為祂的烙印存在於每個靈吸怪的靈魂深處,是我們種族與生俱來、不可動搖的信仰。
但如果是巧合,這巧合未免太巧了一些。
就在這時,左舷底部擦到了水下的石筍,小艇猛一陣搖晃。
我注意到霧越來越淡,淡綠光點越來越密集,幾乎貼在水麵上,映得整個溶洞綠森森的。這裏,垂到水麵的鍾乳石越來越少,鑽出水的石筍卻越來越多,穹隆離我們的頭頂越來越遠——地勢在漸漸抬高。
目的地就快到了。
小艇又走了一段,眼前豁然開朗。在這裏,穹隆的頂部陡然抬到三千英尺的高空,造型千奇百怪的巨型鍾乳石垂向綠光熒熒的水麵,形成一個又一個倒懸空中的島嶼。抬頭仰望,一座座螺旋分布在鍾乳石島上的卓爾風格建築物倒立空中,流動著紫紅色和橙黃色的魔法光暈。閃著淡藍幽光的飛毯和魔法浮碟在幾百英尺高空緩緩飛行。
這裏就是卓爾精靈的聚居城市,有“千港”之稱的卡爾德蘭。
縛魂在我們身前身後漂浮飛舞,泛著綠光的水上到處都是船影。
每個鍾乳石島最下端和水麵交界處都是港,彙聚了數不清的小艇和形形色色的船。
紅獸人操縱小艇駛向一處港口。
卓爾精靈的種族優越感不是一般強烈。散發美麗魔法光暈的鍾乳石島隻有卓爾精靈才能居住。鍾乳石距離水麵越高,主人的城市地位就越高。其他劣等種族隻能棲身在港區,跟飛舞的縛魂做伴,四十五度角仰視頭頂絢麗多姿的主宰。
小艇鑽入兩艘貨船之間,在此前我已拉起大氅風帽,小心地把長著四條觸須的臉藏在了衣領後麵。
守在碼頭的巨魔手腳並用,搖搖晃晃走過來。不等我們下船,它雙手抓住船頭,直接把整條小艇拖上了碼頭跳板。然後挺直了將近九英尺的身體,居高臨下對著我輕蔑地噴了個響鼻:“停船費,三十個,金子兒。”
以凶狠愚鈍著稱的巨魔居然巧立名目敲詐勒索,我幾乎要驚愕於這家夥的智力了。
催眠暗示它往眼窩裏點兩滴魔酸可以極大改善不開眼的毛病,但現在我饑腸轆轆,不想浪費精神力。
我從大氅內袋裏取出一個係著絲帶的羊皮紙卷。巨魔立刻目不轉睛地盯著它。可兌換金幣的羊皮紙通用彙票,麵額最小的也有一百枚金幣。
“龍脈者號”進港了嗎?我問。
“就在,那邊,大船,很好認,”巨魔嘶嘶的說。它隻顧死死盯著我手中的羊皮紙卷,連我使用的是心靈感應都沒注意。
我順著它說的方向掃了一眼,就看見碼頭另一側停泊著一艘很大的武裝商船。幾十個矮小的身影正擺動尾巴忙碌地跑上跑下,從船上卸下一袋袋的貨物。
羊皮紙卷輕巧地落入巨魔的手心。不用找零了。
我率領紅獸人快速走過手忙腳亂拆解絲帶的巨魔,沒走幾步就聽到背後傳來“轟”地一聲巨響,轉瞬即逝的爆炸亮光把我和紅獸人的影子在我麵前拖出二十英尺長,然後碼頭重歸於寂靜黑暗——無論是誰,冒冒失失地閱讀一張爆裂符文都會是這個結果。
龍脈者號的船體外殼是用侏儒血漆過的,本該安置船首像的地方懸掛著十幾串晾幹了的地底侏儒頭顱——狗頭人和侏儒從來都是死敵。
其實我反對用“狗頭人”來稱呼這種小個子生物。
是的,這些身高不到三英尺的小東西嘴巴像獵犬一樣又尖又長,就連發出的聲音也和犬科的哺乳類生物沒什麼兩樣。但它們身上長有細鱗,還有蜥蜴的長尾巴和爪子,高聳的眉骨上還長著兩個小犄角,是地地道道的爬行種族類人生物。
狗頭人自稱是龍的傳人。這很可能是真的,狗頭人當中有不少術士,天生就有施法能力。它們那狗吠一樣的嗓音也是一種變調的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