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了多少?
厲準連朝廷命官都可以私下裏裁決殺戮,何況他區區一名太監總管,這一條命何其微賤!
冷汗浸濕了衣衫,賈公公顫巍巍地抬頭,兩兩相對,他看得清楚,男子嘴角流露出的笑意,似有似無的殘忍。
是生是死,而今全看自己的回答能不能讓對方滿意了。思及此,他有些結巴道,“回,回侯爺,奴……奴才,全、全瞧見了。”
聞言,同來的小太監心肺俱顫,完了,他們今日鐵定是要被人滅口了!越想越覺得可怕,他咚地一聲癱在了地上,抖個不停。同一刻,鍾離腰間的劍出鞘,利刃在陽光下折射出森寒的光芒,許是下一刻便要有人血濺三丈,身首異處了!
“不急。”淡淡地喝止,厲準看著賈公公,起了興致,“即是如此,那公公倒是說說,你都瞧見些什麼了?”
虛汗愈多,賈公公不敢直視對方,唯有低頭,視線正好落在了男子慢慢敲擊桌子的手上,叩叩叩,一聲接一聲,聲聲敲進了他的心裏,敲得他忐忑不安,“回……回侯爺,奴才方才瞧見了新科武狀元朱仕進……不識好歹,公然辱罵侯爺。侯爺乃皇親國戚,辱罵您,那便是,便是辱罵皇家,罪應誅滅九族。而今侯爺您隻是拔了朱大人的……的舌頭,並未株連他人,已是天大的仁慈了。”
仁慈?真是個稀罕的字眼!厲準嗤笑出聲,真是可惜,為何賈公公不說“什麼也沒瞧見”呢?如此,他還有理由拔了那條會“撒謊”的舌頭!嘖!
當下便覺失了樂趣,他百無聊賴地躺回太師椅,狹長的眼眸微闔,“賈公公來,所謂何事?”
曉得自己逃過一死,賈公公慌忙擦去淌過眼簾的汗水,小心翼翼道,“奴才來,是替皇上給您傳話的,請您明天一早去泰寧宮赴宴。”
厲準皺眉,明知道他感了風寒不願出門,還赴哪門子的宴?“理由。”
“花間小酌,共敘君臣之情。”
“是嗎?”他微微挑起的鳳眼帶著謔色,這世上可沒有絕對的情誼,隻有絕對的利益!即是如此,那又何來君臣之情?
他倏地笑了,壓低了聲音道:“賈公公,這種話連三歲小孩兒都不會信,本侯看起來像是白癡嗎?”
隻覺男子的笑毛骨悚然,賈公公顫抖著嗓音道,“侯……侯爺多心了,您多日未上朝,皇上思念得緊。嗬……嗬,不止您,這個……明日的宴會上還會有南王世子,鎮國公家的大公子,禮部的張中丞、劉侍郎,兩位新科文武狀元,當然……朱大人,是……是不用去了。除此之外,還有莊少將,以及劉老將軍的孫子。”
全都是些年輕的官員?
厲準緩緩摩挲著手裏的暖爐,似是在沉思著什麼。半響,他抬頭,狹長的鳳眼裏漾著詭異,“賈公公,舌頭是用來說實話的。你說呢?”
一字一句聽得清楚,賈公公冷汗直湧,舌頭也跟著僵了僵,分明記得臨來的時候,皇上千叮嚀萬囑咐,千萬不能叫朝陽侯知曉了宴會的目的,要不然定是不答應!
如何是好……
他扼腕,罷,自古忠孝難兩全,人生自古誰無死!但是,能不能不死他?於是他抬頭,猛的一口氣,“明日宴會表麵上是君臣敘舊,實則是皇上想為五公主擇婿,各位年輕的大人們都在人選之內!皇上還說,您勝出的機率最大!”
好一個鴻門宴,居然想算計他!
厲準眯眼,俊顏陰沉,直看得賈公公膽寒,不知男子的心思。良久的沉默,卻不想,他開口,竟是破天荒的合作,“好,本侯去。”
翌日。
風朗雲清,難得的好天氣,自上陽宮順著夾道的方向,沿路的花兒一朵接一朵地蘇醒過來,姹紫嫣紅,甚是美麗。偶有暖風吹過,撩起一陣醉人的花香,不刻便卷席了整座皇宮,迷人馥鬱。
開滿薔薇的宮道上,蘇薇凝正慢慢地挪著,她真的是用挪,順帶欣賞夾道的花花草草,還是皇宮的水土好啊,一朵牡丹都能長成人臉那麼大!
良久,她又挪出了第二步,湊到了一朵丁香花跟前,繼續欣賞。見狀,婢女小翠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卻又不敢催促,眼看著宴會就要開始了,再這麼磨蹭下去,定是要遲到的!
正欣賞的神遊天外之際,蘇薇凝眉眼微動,她聽到身後有腳步聲。怪了,小翠的腳步聲何時這般雄渾有力了?
她疑惑地扭頭,猝不及防看見了宮道上漫步而來的男子,輕鬆地好似閑庭漫步。逆著光,她看的不是很清楚,隻曉得對方蟒袍玉冠,身形修長,下顎的曲線硬挺,隱約還能望見那雙鳳眼裏的不羈,襯著男子愈加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