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上路!”低語,催力,一聲輕脆的聲響分外刺耳,當然隻有親密交談的兩人能聽到。“哢——”喉骨被生生捏碎,低頭靜靜看著漸漸黯淡的吃驚眼神,年輕主帥貼耳送別,“請一路走好,送你一程,省得活受罪。”
合眼皮,試探鼻息,確認已經斃命,回視一圈慘烈的戰場,一腳踹飛破亂不堪的屏風,人走向被撞爛的窗口。朦朧的夜光下,離後窗不到六步的地上,躺著一個人影。僅著內衣,渾身上下鮮血淋漓,呻吟微弱,“有……有人嗎?救救……請救救我……”
一個魚躍,周文龍飛出窗外,前滾翻站起,悄步靠近,語氣關切之至,“大人,這怎麼了?傷勢嚴重嗎?來人——”蹲下仔細查看傷情,一臉痛惜,“慘,太慘,這可咋辦?長皇子要得知此事,恐怕會怪罪於我?”掀開破爛內衣,低頭認真檢查。
腹部洞開,內髒溢出,胳膊也隻剩下一隻。大腿被利刃削去一部分皮肉,頭臉被血水糊滿,看不出傷在何處。確認回天無力,放心的年輕主帥暗自搖頭,“千戶長,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傷勢非常嚴重,估計救不了?”
嘴唇囁嚅,拚命蠕動身體,絕望的千戶長猶不死心,“周……周將軍……請……請救救……救救末將……若有來生……一定做牛做馬……回報……”鮮血隨噏動的嘴唇噴湧而出,聲音幾不可聞,“長皇子……殿下其實非常器重……將軍……當然……”
聲音太小,周文龍被迫側耳貼近傾聽,語氣迫切,“要不?我去找人?好歹也要試一試?”
勉強一笑,聰明的千戶長看出在故意拖延,“將軍,末將……看得出……您非常機警……而且……而且冷血無情……”拚力加重語氣,“很……很好……他日……他日您一定……一定成王封侯……請……請不要……忘記……末將……死而無憾——”
最後一點氣力終於耗光,呼吸越來越微弱,嘴裏湧出的血水時漸增多。閉一會眼,勉強睜開,黯淡的眼神死死盯著近在咫尺的年輕主帥,負重傷的千戶長停止交流。
靜靜對視,周文龍微微一笑,“千戶長,別見怪,你知道得太多。如果長皇子獲知我見過二皇子派出的親信,勢必生疑,對我日後極為不利。而且,我既不便拒絕二皇子,也不敢接受,隻能采取曖昧政策,拖一時是一時,明白嗎?”
淡然的目光緊緊盯視深不可測的小將,千戶長微微搖頭,半晌才閉眼。無人能得知一個將死之人最後的想法,年輕主帥也不例外,繼續吐出心裏話,“對長皇子而言,我周文龍隻是他麾下的一個馬前卒,利用而已。請記住,我是我,絕不會被任何人利用。恰恰相反,我會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以達到我的終極目標——恢複宋室天下,但絕不會姓趙,而姓周!”
什麼人最可靠?死人,他能把所有的秘密帶入墳墓,而不泄露半分。肆無忌憚,年輕主帥和盤托出隱藏心底最真實的想法,“請千戶長放心,我周文龍目前隻認長皇子一個,等招攬到三千名五十戶長以上的將領,自會跟蒙古人決裂。與鐵木真分庭抗禮,既沒把握也無機會,之所以認定長皇子,隻是因為他的特殊身份。一個疑似野種,其下場隻能孤單老去,或許會鬱鬱而終。封地一定遠離蒙古,隻有這樣我才有機會發展自己的力量。”
眼神越來越古怪,說不出話的千戶長猛然一顫,伸出手掌欲抓住麵前小將。不避不讓,任由血糊糊的大手揪住胳膊,周文龍極力安慰,“別激動,這不關你的事,你也隻是一名走狗,為主子拚光最後一滴血,死而無憾!”
拚盡全力,嗓子裏吼出回光返照的清晰話語,千戶長怒睜豹眼,“你……你……狼子野心,其人可斬,其心可誅,虧得長皇子器重——”湧出的大量血水堵住喉嚨,聲音猝然中斷,揪緊胳膊的手掌頹然墜下。出氣有,進氣無,人終於嗝屁。圓睜的眼睛雖失去光彩,但依然充溢著一股怒火。
“器重?隻有你這種奴才才會相信,一個無任何背景的中原人,想進入黃金家族,那隻是一個永遠實現不了的夢想……”幽幽陪死人說話,周文龍不住搖頭,“難怪鐵木真能橫掃天下,隻因狗奴才太多,而且還死心塌地……”輕輕揮手,替死不瞑目的千戶長合上眼皮,貼耳辭別,“別怨天尤人,你的死與我周文龍毫無關係。即便救你,一樣無濟於事,隻會驚動更多人。如此甚好,私下底幫我解決一個最棘手的難題,多謝兄弟們仗義相助,謝謝!”
猶不放心,照例捏碎喉骨,搜遍全身,一無所獲的小將返回血腥戰場。反複搜索每一名密使的周身上下,取下腰牌等等一切能證明身份的物品,再次認真檢查一遍,才放心走出房間。
月半彎,心溫暖,渾身舒暢的周文龍看一會明月,拔高嗓音,“偏院出現兩夥竊賊,相互火並,現已同歸於盡,來人,清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