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遊刃有餘隙(1 / 3)

喀什噶爾東郊,兵營林立,巡邏的將士一個個牢騷滿腹。奉令拱衛京師,卻不讓入城,還得自己解決給養,一天兩天尚可,一月兩月可撐不住。附近的村落早被搶掠一空,甚至更遠的村莊也人去屋空,至今不聞蒙古人出擊的消息,前往渾八升偵探的騎兵也一去不回,誰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嚴密的戒備早在無所事事中變得鬆懈,懶散的兵將圍聚在帳外三三兩兩交談,星羅棋布的帳篷妝點著荒寂的田野。若有若無的竊竊私語,大大咧咧的高談闊論,唉聲歎氣的埋怨憤懣,充斥偌大的軍營。位於營地中央的主將軍帳,防守同樣稀鬆,帳外站崗的四名親兵見主將睡去,索性蹲在地上瞎侃。

一名年長軍士微微搖頭,神色間露出一絲擔憂,“蒙古騎兵攻勢猛烈,幾日之內連奪我三座軍事重鎮,原本以為他們會挾勇大舉進攻,沒料至今卻按兵不動。聖上將全部精銳力量調回喀什噶爾,意圖與其決一死戰,但目前看來,實屬重大失誤。你們想想,蒙古人若一直觀望,等我氣勢衰竭,糧草無濟,然後一舉突破烏什和阿合奇防線,悍然殺奔而至,如何抵擋?不戰而降或拚死反抗,你們選哪種?”

“不用費神考慮,直接投降……”年輕兵士壓低嗓音,“吃不飽喝不足,戰馬也餓得打晃,讓我等怎樣迎敵?蒙古人的戰術神乎其神,即便以最佳狀態,也無法抗衡,何況這般淒涼景象?”扁扁嘴,嫉妒的目光投向南郊,“媽的,‘鳳軍詳穩司’也就三千人不到,其待遇與我們卻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要什麼有什麼,他們不要的也輪不到我等,實在欺人太甚……”

“你小子餓糊塗了?‘鳳軍司’一向如此,嫉妒啥?有本事混進去,讓兄弟們也流流口水……”嗤之以鼻,一旁的瘦高軍士小聲警醒同夥,“大家兄弟一場,你的話我們全當耳旁風,若被他人聽見,腦袋搬家毫無疑問不說,兄弟們還得陪你殉葬,以後謹慎一些!”

“我隻不過實話實說,打不贏難道非得送死才行?”一臉倔強,年輕兵士煽風點火,“當今聖上昏聵殘暴,橫征暴斂導致天怒人怨,即便蒙古騎兵不來,花刺子模人也不會放過如此大好機會。與其遲早落入他人之手,還不如先下手為強,依我看,蒙古人誌在必得,我們幹脆投降得了,既撿條命也能東山再起……”環視一圈瞪大眼睛的同夥,“偌大的疆域,蒙古人如何管得過來?先入為主,當然機會多多。”

被肆無忌憚的話語驚得合不攏嘴,瘦高軍士半晌才回過神,“你不要命了,若被節度使大人知曉,我們全得玩完……”

一直充當聽眾的魁梧兵士一躍而起,劈手揪住大放厥詞的同夥,“媽的,你不要命老子還要命,走,先稟明大人,將你開刀問斬,以免殃及無辜……”

毫不示弱,年輕兵士以硬對硬,推推搡搡眨眼變為揮拳相向。一頓激烈交鋒,鼻青臉腫的兩人被強行拉開,年長軍士嚇得麵無血色,“別吵了,若驚醒大人,誰也擔待不起。你們難道沒看出,大人近幾日情緒低落,脾氣非常暴躁,找抽不是?”

橫眉冷對,兩名兵士不再吭聲,退回原位,揚拳頭示威。在心底相互問候對方的祖宗十八代,當然傾向於女性,至於男性,報以刁鑽尖刻的問候語。祖宗牌位在一遍又一遍的熱烈問候中翻倒多次,直至怒斥飄出才作罷,“吵什麼吵?老子昨晚一夜沒合眼,存心添堵嗎?媽的,有這份精神,趕緊去找糧草。十天後斷炊,等餓得前胸貼後背,看你們還有氣力在這兒吵來吵去?一幫混蛋,比蒙古人更讓老子操心,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則跑,跑不了投降,根本無須費神……”

無名火越燒越猛烈,破口大罵的主將不敢明言,唯有指桑罵槐,“堂堂精銳之師,卻斷糧缺草,老子一個節度使,天天日日為狗屁的給養愁白頭,如何有精力迎敵?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動輒潑婦罵街,時而揮以老拳,這般作為,遲早淪為他人刀俎下的魚肉……”

狗血淋頭的四名親兵大氣也不敢出,垂手靜立帳外,任由主將發完無名之火,聆聽緊隨飄出的鼾聲,方擦汗透氣。借一個膽也不敢再驚醒狂躁的大人,相對而立的兩個始作俑者用眼神交流,問候對方的祖宗與否,隻有天知地知自己知,其餘三人全不知。千裏之外,宗祠內的牌位被迫逃離原位,以避免牌裂名倒的可悲下場。

最危險的地方反倒最安全,置身乃蠻人眼皮底下,安安心心休憩一夜,棲身荒涼寺廟的勇士團恢複大部分精力。一直不見監控敵兵動向的徒單克寧回報,忐忑不安的周文龍親自抵臨前沿陣地,看看沐浴在晨曦下的大片營帳,聆聽響動,勉強放下心。

土丘下,打盹的徒單克寧哈欠連天,“將……將軍……這群敵兵簡直不設防……”揉揉惺忪睡眼,“整整一夜,也沒見到任何巡邏兵將靠近寺廟,如夜遊神晃蕩一陣後即罵街抱怨。早知這般作為,還不如隻留一人監控,大家也睡個省心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