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穿堂過戶的寒風令人直起雞皮疙瘩,偌大的中廳一片沉寂。被驚呆的千戶長忘記翻譯,直愣愣的目光看著一臉無畏的義弟,半晌都沒合攏嘴。同樣聽得稀裏糊塗,兩名彪悍親兵手足無措,求助的眼神投向臉色陰晴不定的主子,大氣都不敢出。
緊盯泛青凸包,托雷粲然一笑,“千戶長,周將軍在說啥?跟本汗較勁嗎?是否認為本汗不敢斬他?翻譯——”
醒過神,暗暗擦汗,一麵思索一麵斟酌詞語,嚇壞的千戶長磕磕巴巴翻譯,“周將軍……讓……讓末將轉告仙兒公主,他……他愧對公主錯愛……”言辭變得流利,當然挑輕去重,“他還說愧對大汗悉心栽培,若有來生,一定再效犬馬之勞。”
“就這?不對,看模樣,周將軍顯然不願效命本汗……”神色變得和緩,托雷揮手示意兩名親兵退下,“從未有人敢當麵頂撞本汗,隻要敢,也早化為亡魂,哼哼……”
被迫開腔,可憐的千戶長期期艾艾,“周將軍說……說大汗尤其痛恨背主求榮的小人,他……他既然……既然選擇效力長皇子……隻能忍痛……忍痛……”如牙痛一般,一點一點往外擠出冥思苦想出的詞彙,“忍痛拒絕殿下,但……但也……也死而無憾……今生不能效命於殿下,下輩子再回報殿下的一番厚愛……”
“哈哈哈……”大笑離座,托雷托起直視自己的小將,“周將軍,本汗該叫你一聲妹夫吧?有膽量,居然不畏生死,難怪父汗一直對你青睞有加……”審視一會,皺皺眉頭,“來人,帶將軍去更衣,快去稟告皇後,周將軍一會就去參拜。”
一場軒然大波瞬間化為無形,木木傻立,被震驚的千戶長狠咬手指,“啊……”流暢翻譯,不時夾雜一兩聲勸解,“義弟,別這般強硬,即便眼下不發難,但難保殿下日後不會為難於你?不為自己著想,也得多想想仙兒公主,你若撒手,讓公主一個人如何麵對?孤苦伶仃苦度餘生,你忍心嗎?昔日的雄心壯誌豈不付諸東流?”
“末將謝過殿下的不殺之恩,先行告退……”緩緩跟上魁梧親兵,看一眼極度失望的千戶長,擦身而過的周文龍擠眉弄眼,“兄長也一並同行吧?明日盡可安心上路,但眼下的通事之職非你莫屬,若喚作他人,小弟還不放心呢?”
到底不笨,轉瞬醒悟的怯薛軍首領鞠躬告退,“殿下一路辛勞,請早些休憩,末將先退下。”
“去吧,本汗稍後就去給母後請安……”擺擺手,若有所思的托雷低聲警告,“果真悍勇,的確有資格做本汗的妹夫,你也多勸勸你的安答,別倚仗有他人撐腰,就目無一切。一個不明身份的蔑兒乞野種而已,怎能君臨天下?跟著他,隻有一條路走到黑,碰壁之日,哼哼……”
“末將謹記殿下教誨!”惶惶退下,千戶長悄步追上兩人,“義弟……”瞟一眼側耳聆聽的親兵,欲言又止,默默而行,暗自揣摩。
穿廊而過,年輕小將被引入偏西院落中的一間雅房,告退的親兵自去吩咐下人。等待空隙,兩人悄聲閑談,“義弟呀,你可真厲害,居然不怕殿下發火?你可知道,殿下臨陣斬將並非頭一遭,即便血腥屠城,也能做到麵不改色心不跳……”
“怕,誰能不怕?但小弟自有十足把握,殿下必定在試探,他絕不會當眾處斬我……”暗暗擦汗,年輕小將談笑風生,“理由其實很簡單,我一不受殿下節製,二也身份不俗。兄長不妨試想一下,悍然斬殺一名駙馬爺,若沒有大汗下旨,誰敢這般妄為?即便手握兵權又如何,諒殿下也不敢冒如此大不諱。先不談臨陣斬將,這種見不得光的逼迫之事若被大汗知曉,殿下也難辭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