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張望一番,理順思緒,精明的通事官小聲回稟,“以末將之見,不管南宋小兒懷何心思,他別無選擇,隻有在四位皇子殿下之間做出抉擇。即便坐大,諒其也翻不出大風大浪。沒有兵權,沒有回旋餘地,也沒有任何根基,想在我蒙古成就一番事業,除了巴結獻媚,別無他法。皇後寵愛隻能保其不死,至於高昌王,最多在精神上予以支持。而多勒忽翰格列千戶長,一旦察覺其心懷不軌,自當決裂之,殿下完全無需擔憂。”
偷窺神色變幻不定的主子,通事官繼續獻計,“殿下盡可對南宋小兒畫餅充饑,時常派人籠絡並監控其動向,最好在他身邊安插一名臥底,了解其真實心思。對付桀驁不馴者,最好的辦法也不按常規出招,表麵維持一團和氣,緊緊抓住這個誅殺我怯薛軍將領的把柄,牢牢控製他。”
暗暗點頭,術赤對計策卻不置可否,“此計並不高明,安插臥底的風險極大,一旦生變,其勢必轉投幾位汗弟帳下。無端增加一個刺頭般的對手,又何苦?這幫雜牌軍的戰鬥力一點也不遜於我蒙古勇士,萬一被他人所用,豈不自找苦吃?”
口幹舌也燥,隨手端起奶茶,大口大口鯨吞海飲,“眼下兄弟間雖貌合神離,但父汗一日健在,誰也不會徹底翻臉。真正的爭鬥會在下一代之間展開,此南宋小兒頗有利用價值,年輕、衝動、作戰勇猛、無所畏懼,缺點和優點非常鮮明。若真心實意歸順,充當開路先鋒,為本汗拓展疆域大有可為。把柄在手,兼以恩威並施,不愁他不誠服於本汗,為我子孫後代永作奴才。”
“敢問殿下,是否派人直接在勇士團內扶植一名對手,想法設法探出其真實想法……”低聲請示,通事官一臉媚笑,“末將總覺得,南宋小兒沒那麼簡單,看似年輕,但心機遠勝普通人。敢在您的眼皮底下悍然斬殺我大將,也不懼怕任何恫嚇和威脅,顯然料定您不會發難,是可忍孰不可忍!”
“南宋小兒分明對形勢了如指掌,明知本汗被孤立,急於籠絡他,故而如此膽大妄為……”愁眉不展,術赤暗暗歎氣,“唉,四弟陪母後曾去過渾八升一趟,傳回的消息倒也大體吻合,他已在母後和四弟麵前親口承認投靠本汗。年少氣盛,為枉死的麾下將士討回公道,也屬人之常情。扶植對手並不妥,小兒異常機警,一旦被其察覺本汗在懷疑,轉投他人大有可能。眼下對其也奈何不得,最好靜觀其變……”
憂鬱的目光越過殿門,凝視沉沉夜幕,術赤默默搖頭,“大戰在即,父汗隻會更重用他,何況,無論任何時候,隻要其膽敢心生異誌,本汗隨時能將其打下地獄。等踏平花刺子模全境,如果小兒依然安然無恙,再派臥底貼身監控。本汗料定,小兒絕對不敢拿此人如何……”
“殿下的意思是……”揣摩一會,通事官下意識點點頭,“嗯,隻有派出女人方能製服桀驁不馴的南蠻小兒,可……可……小兒已連娶兩位公主,再如此,也太便宜他……”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想讓其死心塌地為本汗家族賣命,付出少許代價也值……”暗自下定決心,如釋重負的術赤露出一臉慘笑,“這些都不是重中之重,能否順利繼承汗位變數頗大,幾位汗弟絕不會拱手相讓。父汗的態度極不明朗,母後更不便插言,到底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臉色忽紅忽白,鬱鬱寡歡的術赤黯然垂下頭,喃喃自語,“自幼交惡,全因這該死的身份,一母所生,長生天又為何將責任推於本汗一人名下?不服,本汗一萬個不服,啊……”鬱結多年的憤懣化為一大口殷紅的鮮血噴出,一頭栽倒,人竟然暈厥過去。
眼疾手快,一把抱住氣病的主子,嚇白臉的通事官大吼,“來人呀,快來人,殿下暈過去了——”
西門古道,三騎並頭而行,敬仰的目光緊緊盯住一臉輕鬆的主將,左右拱衛的兩員猛將暗暗咂舌。說到做到,一舉斬殺仇人,如願全身而退,這般洞察先機的睿智和無所畏懼的膽量簡直讓人高山仰止。心思到底細膩些,馬素仆低聲提醒,“駙馬爺,這麼一鬧騰,隻怕您一時難以獨善其身?”
“不用擔心,殿下之秉性優柔寡斷,行為舉止乖張,而且喜怒無常。長此以往,人將不人,必不久於人世……”興高采烈,年輕小將侃侃而談,“壓力誰都會有,但必須盡早化解,如若長期被其左右,輕則生病,重則一命嗚呼。殿下之所以憂思難忘,與生俱來的尷尬身份占其一,不被信任為其二。鐵木真口頭上不會說什麼,但絕不會把汗位交給一個疑似野種,此事終有一日會大白天下,到那時,殿下……殿下必定激憤交加,羞惱加絕望,命不久矣!”
名師出高徒,略顯粗蠻的不花刺大致猜出主將為何歡欣鼓舞,一臉燦爛詢問,“長皇子一旦身故,駙馬爺也不用背負反複小人之名,難道會轉投……三殿下?”
“錯,繼續效力其子,不如此難以顯出本將忠名。至於效命於誰,其實並不重要,相互利用,爾虞我詐而已,最終的下場不容樂觀。要麼戰死,要麼病死,再要麼鬱鬱終生而死,總之一句話——絕對會死於非命。以本將推斷,無論娶多少蒙古公主,也無法融入這個充斥著殺戮、爭鬥、壓軋而且殘忍嗜血的家族……”人談笑自若,仿佛述說著別人的故事,“但,來一個咱收一個,無論女人還是賞賜,眼前的榮華富貴全都是浮雲,隻因由不得自己做主。想出人頭地,唯有靠實力打下一片完全屬於自己的江山,不如此,任何時候也睡不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