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聲淒厲,刀影迫人,瘋虎般的周文龍本能止步。火光衝天,照亮年輕王子的猙獰麵容,誰也不敢近前,追出的人群紛紛跪下,連身份卑微的王後也不例外。不幸言中,暗自叫苦,處變不驚的儒者放緩腳步,生恐刺激同樣恍惚的王子。一點點靠近,做好以備不測的準備,人一臉悲色。
任由鋒利的刀刃劃破肌膚,小將渾然不覺。低下頭,默默凝視扯開嗓門大哭的小兒,渙散的眼神漸漸柔和。冷風劈頭蓋臉橫掃鴉雀無聲的現場,打個寒噤,人終於醒神。看看貼頸彎刀,下意識摟緊繈褓,衝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兒齜牙一笑,“別哭,小子,你來得太不是時候……”
抬起頭,目光變得堅定,“文龍願陪小兒赴死,求王兄成全……”回望身後,微微搖頭,“母後,請恕文龍不孝,我把花兒托付給您了,別讓她一個人躺在那冰冷冷的臥榻上。花兒素愛幹淨,請母後幫她擦洗全身,也讓她安心上路。哦,還有那頭辮發,一定要重新編織,都亂了,花兒會不高興的。”
一口氣交代完,也不顧頸部傳來的劇痛,吸口氣,深深親一口嫩生生的小臉蛋,“小子,我們父子倆去陪你母親,她一個人太孤單,會哭的……”昂首直視冷眼旁觀的年輕王子,語氣淡然,“王兄,文龍無法送父汗了,但請王兄記住,無論如何也要把父汗送回蒙古。而且,要想法設法保住父汗真身,途中不能發生任何變化,以防小人作祟。大汗至今不相信父汗病危,幾位皇子殿下也對父汗放心不下,若送父汗回家,一切的疑雲自然而然消除,對王兄有百利而無一害……”
淚水再也止不住,抱緊小兒,悲傷的周文龍繼續叮囑,“既然王兄決定不回蒙古,以後可不能再四出搶掠,這片疆域就是王兄以後賴以休養生息的家。殺雞取卵萬萬不可,仁義治國才為上上之策,唯有如此,王兄才能立足此地,也不用再看他人臉色。”
歇口氣,放鬆全身,“來吧,王兄,我們父子隻求一個痛快,以免追不上花兒公主,請——”
一會蒙古語,一會中原話,聽得一愣一愣,斜睨被血水浸透的衣領,拔都緩緩撤回彎刀,但刀刃始終不離小將頭部左右。觀望少許,儒者果斷出聲,“請王子殿下允許微臣替駙馬爺翻譯……”也不等獲得許可,憑借驚人的記憶力,用蒙古語快速複述小將原話,幾乎達到一字不漏的地步。
聽完全部翻譯,怒火熄滅大半,緩緩放下彎刀,但王者尊嚴和無處發泄的憋屈氣依然左右著拔都王子,翻翻白眼,“也罷,本王聽得出來,此話發自肺腑……”沉思一會,“行,本王先饒你不死,但孽種非死不可。先克死爺爺,再克死其母,接下來又會克死誰?”環視一圈,語氣冷漠,“請母後勿怪拔都,不處死煞星,我孛兒隻斤皇族日後還會遭遇血光之災。”
一動不動,既不出聲辯解,也不理會迫人彎刀,摟緊哭啞嗓子的小兒,周文龍用無聲舉動維護尊嚴。花兒留下的唯一血脈,自己的親生骨肉,降臨人世尚不到一夜,處死?除非先殺了自己。淡然的目光越過眾人,投向遙遠的東方,靜靜等待屠刀砍下。
“不可,萬萬不可……”連滾帶爬靠近佇立寒風中的父子,黢黑王後泣不成聲,“殿下病故,花兒難產,與無辜的小兒何幹?為何要如此對待本後的小外孫?本後也不想活了,如果真忍心下手,讓本後陪殿下去吧!”
“你當你還能活下去?本王豈可讓父汗一個人孤單寂寞,爾等自當陪伴父汗……”冷冷發笑,年輕王子抖抖彎刀,“看在花兒的麵子上,本王讓你多活些時日,等下葬公主後,找白絹自縊。”
換個姿勢摟緊哭累的小兒,靜靜聆聽的小將被迫插言,“恕文龍鬥膽,不知王兄此舉是否針對母後不去探望?其實母後心係父汗,幾次三番要入帳,但花兒……”歎口氣,“陪伴父汗理所當然,隻不過,時機不對。父汗的在天之靈也不希望一再見到生離死別,文龍竊以為,眼下的當務之急為如何保全父汗真身,商談出一個萬全之策,盡快送父汗回家。而且事不宜遲,以免怯薛軍生疑。如果王兄不介意,最好讓百戶長大人入帳,親眼看一看父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