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澤靜惠已經有了倦意,但她還是說:“媽媽,你真了不起。”獲野瑰園聽不出來她這是真心實意的讚美,還是虛應故事、暗中諷刺。無論如何,獲野瑰園打定了主意,暫時不與她計較,等條件成熟的時候在跟她算賬。從來擅長鬥爭的人都是如此,當場把別人打倒,固然很牛。要是能夠忍住怒氣,留到對自己最有利的時機再動手,這其實更顯示出你的高能,獲野瑰園想到這裏不覺笑出了聲,她的笑聲在小澤靜惠聽來是很恐怖的。看見對方在打哈欠,獲野瑰園自知到應該離開的時候,兩個人揮了揮手,就此別過。
其實小澤靜惠多麼想自己有朝一日能跟鬆下山花一樣去英倫讀大學。話說在晚清的時候,許多清國的留學生來到日本,他們對於學習新知識沒有興趣,他們感興趣的是日本的女人。日本的女人也願意跟清國留學生發生點什麼,在日本,女性的地位是很低的,她們滿懷著希望躺進清國留學生的被窩裏,希望這些留學生大爺能夠帶著她們離開日本。事實上大部分清國留學生都沒有娶日本女人的意願,可能是嫌棄她們太隨便吧!這也難怪,願意跟清國留學生勾搭的女人,在日本基本都處在下層社會,這些人除了會睡覺,也沒有別的特長。那些處在上曾社會的女人絕不甘心被清國留學生帶走,她們更願意跟著來自歐美的白人大爺走。
平心而論,放眼全世界,日本女人是最賢惠、最溫柔的,不過她們在私生活方麵稍顯的有些奔放而已。這也不能怪她們,日本的男人其實更奔放。一百多年的時光過去,女人在日本的地位雖然有提高,但要說她的地位已經很高,那完全是胡扯。她們往往不得不放棄自己的事業,就算是受過高等教育,還是要回家相夫教子。
如果這犧牲能夠換來夫君足夠的尊重,這還勉強能接受,最糟糕的是她沒完沒了的付出,夫君把這一切都當成是理所應當,而他從來沒有理所應當的尊重妻子的付出,他自己的妻子當成妹妹,讓妹妹家裏帶孩子、做家務,他出去尋找愛情,這樣的錯亂在日本是非常普遍的。在這種錯亂中掙紮的日本女性是非常痛苦的,離開令人窒息的日本,是許多日本女性藏在內心深處的願望。
小澤靜惠摸著自己的肚子,心中難免又添了幾分憂傷,按說她現在還不是生孩子的年紀,可她已經有了孩子,她其實是很想把孩子生下來的,雖然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去照顧他。現在已經不需要去考慮這個問題了,她長出一口氣,原來她以為一個母親失去孩子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現在看來,自己失去孩子,仍舊可以談笑風生,看來也不過如此嘛。她望著屋頂,臉上洋溢著詭異的笑容。這個時候有一個男子衝到了病房,指著小澤靜惠的鼻子破口大罵,說:“你居然刮掉了咱們的孩子,你真是太過分了,我原來打算借錢給你贖身,想跟你結婚來著。”
小澤靜惠對著突然一擊完全沒有思想準備,定睛一看,這人五短身材,眼神中有一種天然的嫵媚在裏頭,麵色黢黑、語調深沉,上身穿著一件灰色的毛衣,外麵罩著黑色的夾克,下身是一條黑色牛仔褲,腳上一雙黃膠鞋,鞋帶兒都是開著的。麵對眼前這個人,小澤靜惠完全呆住了,說:“我們有過?”那男子說:“你忘得真快啊!”他越罵越凶,他的口水噴到了小澤靜惠的臉上,她終於按捺不住,說:“你吵什麼?我是個織女,你讓織女替你生孩子,你有病吧!”不說這話還好,說了這話越發跳了起來,說:“你怎麼可以說出這樣沒人性的話來,我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嗎?一個母親殺死自己的骨肉,這樣的人是要下地獄的。”本來小澤靜惠就感到內疚,突然被他這麼一說,心裏怎麼會不難過。哇一聲哭了出來,現場一片混亂。
這個時候幾個穿著白大褂的漢子衝進來把該男子按倒在地,然後將他用繩子捆起來。小澤靜惠還在按理哭個不住,她心裏也感到疑惑,怎麼給捆起來了?定睛一看才發現原來衝進來的那些穿著白大褂的漢子他們的胸前都帶著一個名牌,名牌上有精神病院的字樣。她才明白,原來這個人是對麵精神病院的一個精神病人,她真是欲哭無淚。真是又覺得可氣,又覺得可笑。躺在病床上竟然一點悲傷的感覺都沒有了,難怪有一位同行曾告訴她人世間的一切悲歡都是虛妄,她現在覺得連她自己都是虛妄了。
就在她感到世界已經平靜下來的時候,一個人朝著她走過去。獲野瑰園回到店裏,也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情很糟糕。本來做這一行時間一長,大家對生活都沒有了指望,什麼叫愛情,什麼叫事業,老娘都得不著,也不用在乎了,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活一天人吃三頓飯。當你還有許多客戶的時候,你還想著如何束身。一旦沒有客人願意照顧你的生意了,你也就不在乎自己長成什麼樣了。
許多過氣的織女,她們因為沒有生意坐,所以開始縱容自己,除了吃飯就是睡覺。吃飯不僅僅是維持生命的必須,它成了這些人幾乎是唯一消遣的方式。她們的眼神中寫滿了茫然,什麼都無所謂,她們的人生一錢不值。如何讓店鋪裏的氣氛好一些,作為店主要做的就是設法讓織女們開始互相競爭,現在鬆下山花走了,井上純美自己是店裏的董事,你也不能太逼著她。
現在就指著小澤靜惠挑大梁,可這小蹄子就然肚子裏有了孩子,她是不是有這樣的意願,獲野瑰園也覺得沒有把握,她也想越覺得心煩,不知不覺已經來跨進了對麵差點的門檻。在她的腳還沒有走進來的時候,她的肚子其實早就進來了,她還是油頭粉麵,身上卻穿著一件黑色的和服,上麵繡著日月等五種圖案。
更令人感到有些驚訝的是她居然拿著一根紅木的鳩杖,老頭眼珠子差點掉地上,立刻撲過來抓住它,說:“好東西啊!你什麼時候買了這麼個玩意兒,這東西太合我的口味了,謝謝你把它送給我。”說著就要把它拿走,誰承想獲野瑰園把它緊緊的攥在手裏,任憑誰來也拿不走。老頭終於撒手,歎口氣說:“你看你,至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