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胡雪雯聲音嘶啞,勉強扯了扯嘴角,“聲帶也傷到了……我活不了了,對吧?”“不,我會……”“別說瞎話,我聽得出來。”胡雪雯歎了口氣,“身體一點知覺都沒有,這次是真要死了。還記得我早上跟你說的話嗎?‘未來如此坎坷,誰能知道自己會活到什麼時候?’。你看,這就應驗了。”朱石緊閉著眼睛,默默地聽著。“對你,我是真沒帶一點利用的心思。知道為什麼嗎?”胡雪雯咳嗽一下,聲音愈來愈虛弱,“因為我已經無家可歸了。爺爺死得早,他也沒有兄弟姐妹,兒子也隻有我爸一個。媽媽去年病死了,爸爸也沒度過天譴階段,我活著的意義……隻剩下為這個國家再盡最後一分力。現在目標全部完成,還額外救下了你,救出了老爺子,我的人生……還有什麼……不能滿足的呢?”她猛地瞪大雙眼,眸中充盈著死氣,仿佛回光返照似地道:“老朱,你當我是戰友吧?燒了我的屍體,把骨灰灑進海裏,求……”“女娃!”朱老爺子突然暴跳如雷,眉眼倒豎,竟是氣急了,“你說個屁的瞎話!死什麼死,活著就該有念想,這特麼還是你告訴老子的!”胡雪雯呆了呆,氣勢瞬間崩潰,虛弱得幾乎說不出話來。“還真是……和……老朱一個……脾氣……”“他特麼是老子的種,老子一把屎一把尿帶大的!”老爺子背著雙手嘮會踱步,就像環視領地的雄獅,“女娃,沒有你,我怕是早就陪老婆子一起走了,哪兒還能見著石頭?你是我們一家的救命恩人,和戰友一樣親呐!”老爺子猛地站定,目光灼灼地盯著胡雪雯,口氣充滿了老軍閥式的不容置疑。“我以前當過兵,抗美援朝打過炮,對越反擊開過槍。多少戰友死了,連骨灰都帶不回老家?老子記著呢,當初一起說過,誰要是死了,活著的人就得照顧他們的老婆孩子。所以他們的孩子全都是老子的親兒子,親閨女!什麼沒有親人,不當石頭你是戰友了咋地,不當我們一家就是你親人是咋地!老子今天就把話撂這兒了!你想當就罷,不想當老子硬扭著也要讓你當!所以你得給老子活著,知道嗎?活著!”胡雪雯閉上眼睛,睜開時已不再死氣沉沉。“戰友”、“親人”……對於軍人家庭出來的她來說,這些詞比什麼都寶貴。“哪兒有您這麼強硬的……”朱老爺子眼睛一瞪,沒好聲地道:“老子就這脾氣,老婆子管了幾十年也沒扳回來!”“對,他沒少因為這脾氣被我媽說道,跪了不少次搓衣板,我都躲門後看著呢。”朱石在旁邊補刀道。“嘿,你小子,有出息了是吧,皮癢癢對不?”“……呼,咳。”胡雪雯長出口氣,打斷了父子之間的互動,認真地道,“老爺子,我知道自己的情況,身體恐怕真的很糟糕。想救我,需要抗生素,還有大量藥物。我們……咳,得去醫院。”她越來越虛弱,沒說一句話都會帶來如同火燒般的痛苦。可她心中已有了新的牽掛,怎能就此死去?現在,胡雪雯突然不再想死,一點都不。“嘶,醫院?”朱石口中發出絲絲地聲響,這無疑是“魔蛇變”留下的不可逆轉後遺症之一,“去了就能救好你?我覺得,你更需要醫生。”他很清楚,醫院是重災區。感染者潮大規模出現之前,就屬醫院裏的病人最多。那些感染者可不會因為你是救死扶傷的醫生或者白衣天使就不去下口,它們隻會愉快地吃掉每一個活人。沒有醫生,有再多的抗生素和藥物又能有什麼用?與其去醫院聽天由命,還不如找找診所,說不定還能碰到生還的醫生。“老朱……”胡雪雯眼中閃過一絲訝異,接著便有了些許了然,“我知道……醫院不會有幸存的醫生。可我自己也會戰地急救,本身就是半個醫生……我還有行醫資格證來著。”打敗八臂蛇魔之後,朱石身上似乎多了些什麼,好像有種……爺爺的感覺。嗯,也許這就是所謂成熟男人的韻味?如果自己能活下來,以後就要改變與他說話時的風格了呢。不,就算是為了拚死救出自己的老朱,自己也一定得活著!“放心,我不會死,至少不會再死在你前麵。”胡雪雯緊緊地咬著牙,強撐著直起半個身子,迅速掃過自己全身,接著才脫力地倒了下去,“以我現在的狀態,最少隻能撐三個小時。再加上救治需要的時間,我們隻有不到一個半小時的時間了。怎麼辦由你決定吧,我的命就交給你了。”朱石雙手一探,敏捷地接住了特派員的身體,沒讓她因為碰到地麵再受創傷。這份信任十分沉重,卻讓他內心雀躍不已。至少拚命之後換回來的是真情,還有比這更值得開心的事情麼?“瞧好吧胡特派員,我絕不會讓你先死的。”朱石輕輕地將她放在寬闊的背上,蛇瞳一縮,仿佛有火焰在其中燃燒不休,“不過你也得撐住了啊,可別像電影裏演的似地,剛到醫院就……誒,爸你打我幹啥?”老爺子奪過鐵棍,沒好氣地道:“說點好話吧石頭,你這破嘴到底隨誰了呢。”“反正我媽一點都不碎嘴……”朱石小聲嘀咕一句,接著連忙捧起一直抓在手裏從未放開的菜刀,轉移話題似地道,“哥們兒,今兒可是好好地見了回血啊,你說是不?”菜刀當然不會說話,它要真出聲了朱石才會被嚇一跳。“少墨跡,趕緊去醫院!”老爺子拿條子棍敲了敲自己兒子的腦袋,笑罵道,“以前讓你跟我學本事,你就特麼學了做菜!現在跟個菜刀說話,膈應誰啊!”“咳咳,咱趕緊去找黑子!”朱石深知不能和自家老爺子講理,那就不是個講理的人,“感染者和變異獸又要過來了!”“就知道轉移話題!”三人的聲音漸行漸遠,慢慢地隻留下陣陣餘音。不久之後,駐地外便出現了感染者的身影。它們撲進八臂蛇魔化作的血海之中,貪婪地汲取著每一絲養分。無人打擾,無人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