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淚
深情淺露
作者：唐利光
20歲剛出頭那年，我要去當兵了，父親送我到縣城的火車站。一路上，父親默默無語。我有許多話想說，也沒說出口。我上了火車，父親在站台上遠遠地看著我。火車拉響長笛的瞬間，父親突然掏出手絹揉自己的眼睛。我沒看清父親的淚水，但我可以肯定，父親一定是在流淚了。在我的記憶中，這是父親第一次流淚，這也是我第一次出這樣的遠門。
20多年了，盡管我很淘氣，可父親從沒對我說過一句重話，也沒有用手碰過我一下。“看見”父親流淚，我也忍不住流淚了。
幾十年過去了，我至今依然清楚地記得，就是那一瞬間使我意識到：哭和流淚並不是一回事。有的哭並不會流淚。小時候母親追著我，我跳著叫著好像在哭，卻很少有淚，偶爾會有一點，也是擠出來的。像我們父子分別時是流淚，卻沒有哭聲，但那是真正的哭。
一轉眼自己也當了父親。步入中年之際，我也像父親一樣，將兒子送上了北上的軍列。
兒子是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年僅18歲的他，猶如一棵稚嫩的樹苗，還是那樣的脆弱，那樣的不成熟，我真不知道他是否能扛得起茫茫人海中風雨的吹打。當我看著他帶著幾分淘氣和倔強的背影踏上車子時，我的眼睛早已被淚水充滿。兒子轉過身，用眼光與我點頭致意時，父子倆眼中都是淚光。車子徐徐前行，我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車離我越來越遠，我的目光一直追蹤著，直到列車馳出我的視野。
20幾年前那一幕重演了，但角色已經不同。我體驗到了20多年前父親的心境，我也終於明白了“男兒有淚不輕彈”的真正內涵。
這一天我有點魂不守舍，幹什麼都沒頭緒。回到家，我仿著元人關漢卿的《沉醉東風》寫了這樣幾句話，以宣泄一下心中的情感：
剛才是花好月圓，忽然間花殘月缺。心留著骨肉情，眼含著離別淚。剛道聲“保重將息”，痛煞煞教人舍不得。“好去者”，望前程萬裏。
又是一個山花爛漫的季節，忽然收到了兒子的來信。拆開信，隻有短短的幾行字：
親愛的爸爸、媽媽：
明天是軍校考試的日子，今晚我怎麼也無法入睡，我從小到大沒有做過一件令你們高興的事，相反，給你們添了不少煩惱。為了這次考試，我付出了一年的艱辛。說句實話，我從小到大都沒有如此用功地複習過功課，這次很想讓你們為我高興一次。
爸爸媽媽，現在我才真正體會到，這世界上隻有父母對兒子的感情是最真摯、最無私的，不會因為自己的兒子不懂事或者調皮搗蛋而改變。
你們放心吧！我會努力的！
你們的兒子
我又一次地流淚。臉頰上熱熱的，淚水中沒有傷感，隻有欣慰。
關心摘自《文彙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