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做人做久了,都會管閑事?
趙員外家的二女兒出嫁,作為近鄰,何淶的名字也很榮幸的出現在了請帖上,於是何淶歡歡喜喜地跟著葉伯去蹭酒吃。坐下後,酒還沒入口,何淶就感到桌子底下的腿被什麼東西碰了一下。何淶不動聲色,放下酒杯,假裝筷子掉了,悄悄掀開桌布,就看到一個渾身髒兮兮的乞兒瑟縮著蜷在桌子下,驚慌不已地看著何淶。何淶又不動聲色的坐回桌子旁,隻是在吃喜宴時“不小心”的掉下一隻雞腿或是幾顆丸子,這些吃食轉瞬消失在桌下。
新郎終於在輪番敬酒後挨到了入洞房的時辰。眾人起著哄跟著紅光滿麵的新郎進了後院,準備鬧一鬧新婚的小兩口,給這門親事再填些喜氣,不過何淶顯然沒這個心情。從桌子底拽起乞兒,在人們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後院後,何淶就拉著乞兒準備離開了。前門還有家丁守著,何淶隻好帶著乞兒從側門離開。臨走時,乞兒還不忘從路過的桌子上順點吃食。
出了側門,何淶才放開乞兒。她看著乞兒:髒兮兮的小臉完全看不出本來的模樣,從身形上也隻能大概判斷其年齡,也就是個七八歲左右的孩子,身上隻有一套單薄粗糙的麻布衣裳,腳上是一雙手編的草鞋,此時已是秋末,轉眼便入冬了,乞兒這一身可過不得冬。
何淶觀察的差不多了,於是扯出一個自認為和善的微笑,道:“小弟弟,你是不是從外地來的啊?”
乞兒低著頭,隻是守著手上一點吃食,不看何淶,也不多說話。
何淶又道:“你從哪來啊?”
乞兒依舊不言不語。
何淶不放棄:“那你叫什麼啊?”
乞兒還是那個姿勢,讓何淶倍感挫敗。
何淶又問了幾句,乞兒什麼都不說,執拗得很。什麼話都沒套出的何淶隻好領著他去了葉伯家。乞兒最初是不願意的,站在原地不肯走,何淶就唬他說,不跟她走就把他交給趙員外,到時候他一定會被交到衙門裏去,最後把牢底坐穿。乞兒還來不及思考拒絕還是接受就被何淶生生地拉走了。
去了葉伯家,生過孩子的葉嬸對付孩子自有一套,幾句話就套出了乞兒的身世。
乞兒叫金寶,今年七歲半,家在爾望城往南的力子村,相距有一千多裏地。三個月前,金寶還在美夢中,迷蒙中感到身子在搖晃,醒來後就看到自己在娘親懷裏,而金寶娘已經抱著他跑出了村子。金寶娘抱著金寶,一路奮力的奔跑,不時驚恐地回頭望,似乎背後有毒蟲猛獸,或是窮凶極惡之徒在追趕著他們。
金寶在娘親懷裏也不知道顛簸了多久,終於金寶娘支持不住,一個跟頭摔了自己,但雙手仍是緊緊護住懷裏的金寶。
金寶被抱的不舒服,掙紮著離開他娘的懷抱,金寶娘那一路奔波也失了不少力氣,金寶沒掙紮幾下金寶娘就鬆了手,等到金寶回頭望時,金寶娘噴出一大口血,眼看便活不成了。金寶娘硬撐著最後幾口氣,艱難的推了金寶一把,說:“寶兒,快跑!快跑!千萬別回村子!千萬別回!”
金寶已經嚇的說不出話,走不動路了。金寶娘突然突然回光返照,吐出一口氣,直起上身,狠狠地推了金寶一把,喝到:“跑!”金寶一個激靈,趕緊從地上爬起來向著前方奔逃。跑了幾步,金寶才想回頭扶起娘親,此時,金寶娘已經咽下最後一口氣,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了。金寶那時才想起哭,轉頭又看到遠處村子上方燃起了熊熊大火。金寶想找爹,可是村子顯然已經回不去了。金寶想著娘親最後的“跑”,隻好沿著河流,遠遠的離開村子。
金寶走啊走,翻了幾座山,走過幾條河他已經記不得了,走著走著,他甚至都已經忘了回村子的路。在野外,餓了他還可以吃野果,渴了還可以喝河水,可是進了城,他一個無親無故,無依無靠的孩子,總是在呆了沒多久,就被驅離了城市。這兩天到了爾望城,金寶餓的不行,正好趙員外家辦喜宴,門口家丁沒留神就讓他溜了進去,他在桌子下守了好久,好不容易菜上桌了,卻被何淶發現了。
葉伯是個大夫,平時就常說治病救人乃醫者根本,如今聽了金寶悲慘的身世,悲歎之餘生了惻憫之心,和葉嬸一商量便把金寶留了下來,不讓他再奔波流離了。金寶感激的直磕頭,葉伯葉嬸止住了他,對他說:“從今往後,你就是這醫館的學徒了。”
何淶也暗暗鬆了口氣。金寶如今成了孤兒,何淶雖然也同情金寶,但因為自身的某些問題,卻是沒辦法收留他的,如今葉家肯收留他,何淶也放心了不少。
交談中也曾提及金寶的村子,可金寶醒來時就已經出了村子,村子裏具體發生了什麼金寶也一無所知。金寶背井離鄉,日日擔驚受怕,思念爹娘,一邊說著,一邊抽泣著。金寶娘已經殞命,金寶爹怕是也凶多吉少,怕金寶太過傷心,傷了身體,葉伯葉嬸都不再提村子的事,隨後便領著金寶進了裏間去梳洗換裝,而何淶也告辭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