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人有詩讚說,畢竟西湖六月中,風光不與四時同,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盛夏的杭州該是最美好的時刻,然而眼下卻萬人空巷,隻為迎接得勝而歸的王師入城。
童貫鮮衣怒馬意氣風發,仿佛自己終於得償所願,成為了萬民敬仰的傾世名將一般。
杭州的地方官員與諸多鄉紳耆老、連同士林學子販夫走卒,出城二十裏相迎,可謂士農工商傾巢而出。
這樣的排場自然讓童貫感到滿滿的優越感與成就感,然而這盛大的慶典之間,也有著一些不太和諧的聲音,卻殊為不美。
眼看著就要入城,凱旋隊伍的中段卻爆發出不小的騷動來,童貫早已三申五令,今次一定要拿出最規整最鮮活的狀態來,讓百萬杭州人見識見識朝廷大軍的威嚴肅殺。
當喧嘩聲越發明顯,迎接的人群紛紛往中段靠攏之時,童貫心中的不悅可想而知。
“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童貫冷下臉來,陪伴在一旁的杭州知府和提舉司的官員也是心頭緊張,生怕出了什麼紕漏,惹得這位樞密使不快。
親兵很快便去而複返,在童貫的耳邊低語幾句,後者眉頭便微蹙起來。
他早知蘇牧遲早會是個麻煩,但沒想到麻煩來得這麼快,轉念一想,便朝杭州的地方官員說道:“後頭起了些爭執,本帥先去措置一二,各位杭州老父母權且稍候吧。”
杭州的地方官員聽得童貫此言,心裏難免打鼓,莫不是哪個不長眼的,惹惱了童宣帥?
如此想著,這些地方官員也不敢大意,隻是陪笑了幾句,便跟著童貫來到了喧鬧的地段。
但見得人群早已圍得水泄不通,童貫的親兵打著旗牌,這才將人群遣散開來,卻見得紅巾遮麵的蘇牧正淡然而立。
童貫早已知曉事情始末,掃了蔡旻一眼,心裏已經很是不痛快,雖然童貫不認得他陳繼儒,但被這位位極人臣的大太監盯了一眼,陳繼儒還是覺著後背發涼,全身冒出一層米粒汗來。
他童貫乃堂堂樞密使,蔡旻與蘇牧之間有些什麼齟齬,他並不太感興趣,平素裏屬下明爭暗鬥,他也是樂得一見,因為他覺著沒有競爭的官場,隻能死氣沉沉,有了競爭,才能推動進步。
他才不管蘇牧為什麼會惹惱蔡旻,蔡旻想要對蘇牧搞些小動作,給蘇牧下絆子,他也不會在意。
可今天是他童貫凱旋而歸,接受萬民敬仰的大喜日子,有人破壞慶典的氣氛,就是在尋趁他的不痛快!
被童貫這麼一掃視,蔡旻三條腿都軟了,若不是喝了三兩杯貓尿,就是借給他一百二十幾個膽子,他也不敢這麼做啊!
再者,他也隻是想當眾羞辱一下蘇牧,卻是低估了蘇牧在百姓之中的影響力。
也就是說,連他都沒有想到事態會擴散發展得如此迅捷,根本就想不到蘇牧這個名字會引來多大的關注度!
當人群彙聚越來越多,讓蘇牧揭麵的呼聲越來越高之時,他才發現自己犯下了一個致命的錯誤,攪擾到了童貫的慶典!
童貫在汴京有著止兒夜啼的威名,這位最不像太監的超級大太監一蒞臨,所有人都閉上了嘴巴。
蘇牧抱拳行禮道:“宣帥。”
童貫點了點頭,而後掃視了全場一圈,心思急轉,很快便拿出了注意來。
他以殘缺之身,縱橫朝野這麼多年,除了深得官家恩寵之外,自然有著過人的心機和城府,登時中氣十足地下令道。
“蘇宣讚,揭下你的麵巾!”
蘇牧皺了皺眉,也隻能無奈地解下了那方紅色的麵巾,露出臉上兩行觸目驚心的血淚金印來。
蘇牧本就是個麵若敷粉的書生,俊俏飄逸,可如今兩道血淚從眼瞼延伸到脖頸,活脫脫一個泣血的冤死鬼模樣,任誰看了都要退避三舍啊!
“嘶…”周遭百姓再也忍不住心中驚詫,頓時一片嘩然!
附近的看客眼尖,頓時分辨出那兩行金印的內容來,但見左臉上刺著:“明尊敕封光明大護法”!
右臉卻是:“禦冊永樂天光大國師”!
前者乃是摩尼教護法,後者果是方臘永樂偽朝的大國師!
雖然這是方臘對蘇牧赤裸裸的羞辱,稍微用屁股想一下都能想清楚的問題,可帶著如此恥辱的印記,終究讓人唏噓不已啊…
人群之中不乏士林學子與諸多文人墨客,見得蘇牧果真被黥了麵,還是方臘賊軍的刺印,言行舉止之中不免透出濃烈非常的鄙夷和嘲弄。
你蘇牧不是不屑與我等文人為伍麼?現今也算是現世報,讓你成為了麵涅的賤人!
先前期期艾艾的婦人們見得蘇牧如此“尊容”,也是嚇了一大跳,雖說仍舊能夠看出蘇牧俊逸非凡的底子,但到底是可惜了這副好皮相了。
感受著周遭氣氛的變化,陳氏也是心疼不已,若非自己的兒子搬弄是非,蘇牧又何必遭受這等光天化日之下的恥辱!
陸青花一臉憤懣,恨不得將蔡旻和陳繼儒當場格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