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說十月是金秋,本該是收獲的季節,而大名府也一直是大焱最為富饒的地區之一,然而開封府與大名府之間並不遙遠的距離,卻早已不見豐收的場景。
這本該秋風掃落葉的日子,已經不複存在,秋風掃過光禿禿的樹枝,卻無法垂落半片樹葉,因為樹葉都被災民摘下搗爛,做成了樹葉粑粑來果腹。
本該一片金黃的田間地頭早已被汙穢渾濁的河水浸泡,稻麥混雜著各種動物和人的屍體,就這般漂浮著,卻已經沒人敢下水去打撈。
北伐軍方麵也還好,班師回朝途中已經見識過這樣的慘況,而從皇都走出來的侍衛司禁軍們,卻仿佛從天堂走進了地獄,強大的反差讓他們的心靈震撼不已,一路上再也見不到出征的激動與興奮,取而代之的是內心的沉重和陰鬱。
他們仍舊在向北伐軍學習著行軍打仗的經驗,這一路上也已經像模像樣,不再亂糟糟的胡鬧。
這一幕幕的慘況,也讓他們感受頗深,終於徹底收起了心底的優越感,開始重視肩頭的責任,接受冥冥之中軍人的使命感。
十幾萬人的大軍想要快速抵達大名府,顯然有些不太可能,而大名府方向的求援已經三番五次加急而來,張迪的叛軍眼看著就要攻陷浚州!
可臃腫的大軍,以及舉步維艱的路況,極大地拖慢了大軍的行進速度,為此,劉光世和辛興宗不得不召集將領,打算派出先鋒軍,加速行軍,先行趕赴戰場,務必要拖住張迪的叛軍。
一旦讓張迪的叛軍攻陷浚州,城池被洗劫,生靈塗炭不說,賊勢必定越發浩大,越發激勵周邊諸多賊軍的加入,再倚仗著浚州的城池,剿滅的難度也就會更大。
經曆了北伐的鍛煉之後,辛興宗和劉光世都沒有拖遝敷衍的官僚主義,當場決定將大軍的所有馬軍都抽調出來,以最快的速度馳援浚州。
那些隻有木棍菜刀和石頭的暴民,又豈能對抗北伐凱旋的馬軍,此舉也得到了諸多將領的認同。
作為馬步軍總管,辛興宗自然要留下來坐鎮大軍,率領先鋒援軍的任務,也就交給了劉光世這位副總管。
梁師成和蘇牧作為侍衛司禁軍的首腦,自然不甘於人後,作為都虞侯,蘇牧也挑選了侍衛司之中的一千人,組成精銳馬軍,跟隨劉光世一同作戰。
侍衛司作為天子近衛,裝備和補給上都是最優良的,雖然一萬侍衛司禁軍裏頭大部分都是步軍,但擠出一千馬軍來還是不成問題的。
問題是,梁師成並不願意留下來的接管侍衛司,他要跟著蘇牧的馬軍一同北上,馳援浚州!
用他的話來說,他梁師成代表著天子,就應該身先士卒,激勵軍心士氣,讓軍士們感受到官家的英明神武。
但事實上,漫說蘇牧,便是連劉光世和辛興宗都能夠看出來,梁師成是怕蘇牧借機逃脫了他的監控,想要整治蘇牧就有些鞭長莫及了。
蘇牧是個極其靈動的人,在北地戰場上就是如此,一旦脫離掌控便如蛟龍入海,更似飛龍在天,做出什麼大事來都是有可能的。
梁師成可不想一時心軟就將蘇牧放出去,過得十天半個月,蘇牧已經奪下潑天大的功勞,他想要找茬可就難了。
當然了,梁師成隻是借機敲打蘇牧,他的任務還是要保住王黼,隻有快速將叛亂平定下來,王黼才有機會重回核心。
這支先鋒軍馳援浚州,如果王黼識趣,就該全力提供後備支援,到時候功勞少不了他一份,這樣的話官家也就有名目保他下來了。
所以他必須在最前線,否則讓蘇牧上去,王黼可就沒什麼機會了,畢竟王黼的對頭乃是蘇瑜,那可是蘇牧的親大哥!
梁師成雖然年紀大了,但身子骨還算硬朗,可他這一路上都坐在馬車裏頭,今次之所以選擇馬軍去支援,就是倚仗馬軍在短途距離上的行軍速度,梁師成的馬車難免會成為累贅。
梁師成是何等樣的人物,他也不想用強權來壓迫辛興宗等人,眼下是關鍵時刻,他也能忍則忍,早就想到這些人的顧慮,便主動提出丟棄馬車,騎馬隨軍而上。
辛興宗等人自然要勸幾句,言稱太尉金枝玉葉,要保養將息好身子,還要倚仗太尉顧看全局雲雲。
不過梁師成的心意已決,這些話也就可有可無,麵子上意思意思也就作罷了。
於是劉光世的一萬馬軍加上蘇牧與梁師成的一千侍衛司禁軍,就這麼脫離了大隊伍,以最快的速度趕往浚州解圍。
劉光世的馬軍是馳騁過北方戰場的,對戰馬腳力有著足夠的了解,行軍速度控製得很好,不日便來到了浚州西北方向的銅棺嶺。
此地乃是通往浚州的要塞之地,銅棺嶺後乃是福壽縣,民風彪悍,想來早就該舉旗反叛了。
劉光世有著足夠的實戰經驗,便向梁師成打了聲招呼,要派一千人先到前頭去探一下虛實,否則貿然進軍,怕是要中叛軍的埋伏。
梁師成對軍事並不是很精通,也沒有童貫那般癡迷於打仗,自然對劉光世的決定沒有太多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