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五章 大名府的快馬(1 / 2)

在來大名府之前,李綱就已經無數次聽說過蘇瑜這個年輕人,無論是從最初杭州之亂時,在長生觀前刻下紅名長生碑,還是後來橫空出世入主市舶司,甚至眼下的河北京東等地的災荒。

人都說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又說盛名之下無虛士,李綱來到了大名府並微服私訪之後,便聽到越來越多關於蘇瑜的種種事跡。

從賑濟方案到流民安置,從災區清理到災後重建,從大局調控到深入民間,整個河北東路幾乎都遍布了蘇牧的足跡,他在用自己的智慧,向老百姓展現美好的未來,他在用自己的雙腳,踩踏出老百姓的生存之路,他在用自己的雙手,築起老百姓安身立命的家園,他在用自己的雙肩,扛起河北傾塌下來的天!

直到今日,在元城縣的城門口,走過一州十縣的李綱,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蘇瑜。

蘇瑜隻是中等的身材,並不算高挑,但稍顯瘦弱,儒雅蹁躚的風度使得他看起來比實際要高許多,如果說蘇牧是那風雨中不倒的蒼鬆,那麼蘇瑜便是那頑石間不屈的寒竹。

他想看看傳說中智謀過人,老成持重的蘇瑜,會用這樣巧妙的法子,或者用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讓這些老百姓俯首帖耳,納頭便拜,而後讓老百姓心甘情願讓開道路,甚至主動幫他搬運石灰。

但所有的這些他都沒有看到,他看到了一個最笨的蘇瑜,用了一個最笨的方法。

說實話,這種法子確實讓李綱感到有些失望,有辱斯文倒是其次,他李綱雖然與範文陽齊名,都是少有的骨鯁諍臣,但他與範文陽又有所不同。

範文陽遵循祖製和禮法,甚至近乎古板守舊,頑固不化,而李綱是個務實之人,隻要能夠達到目的,他並不介意“離經叛道”一些,也正是因為他這樣的性子,他才會得罪這麼多的文官。

如果是他李綱來處置這件事,無論殺雞儆猴強行鎮壓,還是引經據典曉之以理,亦或是挑撥內鬥分化暴民,手段花樣都不帶重樣,即便是尋常縣官,遭遇這等事情,最平庸的應對也該是縮在縣衙裏頭,讓師爺或者衙役皂隸宣讀公文,但有阻撓者,一律以犯罪論處,又豈會自賤身份,親自來扛石灰?

要知道蘇瑜已經不再是剛中進士,即便剛中進士,也是身份榮耀,這已經不是個人身份麵子的問題,作為大焱的進士,代表的是文人的麵子,代表的是文官集團的尊貴,代表的更是官家的威嚴,又豈能這般自輕自賤?

更何況蘇瑜並不是尋常的芝麻綠豆小官,他如今可是顯貴一時,堂堂河北東路轉運副使,代表的乃是朝堂中樞的尊嚴!

在這官場之中,有才無德極其容易走入奸邪佞臣之道,而有德無才充其量也不過是庸碌之輩,隻有才德兼備之人,才能夠成為國家的棟梁和官家的股肱。

在李綱看來,此時采用這等笨法子的蘇瑜,隻能算是有德無才,但他卻一點都不平庸,就像當初的自己,一廂情願地紮入官場,以為就能夠改變這個朝堂的麵貌,就能夠掀起風暴,使得朝野氣息煥然一新。

不可否認,在文風鼎盛,人人喊著繼往開來的大焱官場,品行和名聲是當官的最重要資質之一,但這也隻能使你獲得一個好的聲譽,試問大焱曆史上,隻是品德好的人,又幾個能夠登頂人臣之極?

所以在官場上蹉跎了半生,與範文陽這樣隻落了個好名聲的李綱都開了竅,今次能夠來河北,除了毛遂自薦之外,其實李綱借助的還是種師道和童貫的極力推薦。

蘇瑜的所作所為卻是讓官場老人感到唏噓,充滿了年輕人的自以為是和熱血沸騰,雖然有些蠢,這份心卻著實讓人感動。

隻是當你在官場摸爬滾打久了,你才能夠體會到,這種感動屁用都沒有,甚至不會帶來任何實質性的利益。

但你又不得不去承認,在官場打拚了大半輩子,仍舊能夠見到這樣的感動,是多麼珍貴的一件事情。

當蘇瑜默默背起石灰包之時,李綱的內心在承受著極大的衝擊,他本就將河北之行當成自己官途的新生,想著借此機會,讓自己走上權臣的道理,不再為了那可笑的名聲而再死板的守著節操道義,要不惜一切手段和代價,走上高位,隻有這樣才能夠真正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才能達到自己的目的,為朝堂為百姓多做事。

然而蘇牧的舉動,再度打滅了李綱的想法,讓他看到,即便才能弱了些,隻要堅持著品德上的幹淨,總比王黼這種有才無德的人要好。

念及此處,他突然湧出一股滿滿的衝動,就在那一刻,他想再年輕一回,再蠢一回,讓自己找回當初踏上官途的初心,隻有不忘初心,才能看到原本的理想。

於是隱藏著身份這麼多天的李綱,走到了蘇瑜的身邊,幫他搬運石灰,並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蘇瑜顯得很鎮定,但從他的目光之中,李綱能夠真切地感受到一種東西,吾道不孤!

一個是本該高高在上的河北東路副轉運使,在民間苦苦忙活了這麼久,幾乎與百姓們承受著同樣災荒,與百姓站在一起的年輕高官,身體力行為民謀福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