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闌珊,軍營內篝火遍地,連成一片,分不清哪裏是星空,哪裏是大地,女真勇士正在狂歡,慶祝今日使者的歸來。
大營的外圍,很多人都沒能參加狂歡,因為他們仍舊在挖著壕溝,營柵才剛剛立起來不到一半。
女真人是個極其注重進攻的民族,他們在防守方麵並不在行,他們的營房隨意撒落在大營區裏頭,並不在乎整齊與否,也不會像漢人一樣,紮個營都講求攻防兼備,營區裏頭的布局都搞什麼陣法之類的玄虛。
他們並不會像大焱人那樣步步為營,即便安下營寨,也隻是做做樣子,巴不得敵人來攻打,這就是他們特有的氣勢,一往無前,隻求勝利。
這些女真步卒沒有騎軍們的風光,但他們的作用仍舊不可小覷,畢竟圍攻汴京城,他們可是絕對的主力。
然而騎軍勇士在女真擁有著絕對的尊崇,而他們這些步卒,就隻能坐下低三下四的事情。
此時騎軍在大營裏頭狂歡,他們卻要在外頭挖溝立砦,由不得他們心裏不抱怨。
他們的壕溝挖得還不夠寬,也不夠深,拒馬和鹿砦等防禦工事都沒來得及豎起來,畢竟今日下午他們才抵達此處,而營寨更是隻立起了半邊,許多人都看著大營裏頭的篝火,嗅聞著烤肉美酒的香味,聽著騎軍們的歡聲笑語,放浪大笑,自己卻隻能啃著豆餅和幹糧,就著涼水來果腹。
他們怨氣衝天,卻又無可奈何,畢竟軍令就是軍令,完顏家族對膽敢違抗軍令之人,從來就不會心慈手軟。
如此一來,他們也隻能私下發泄,這一日急行軍,早已疲乏不堪,許多人就放緩了手頭的工作,連督軍隊也都懶得揮舞鞭子,許多人都偷偷跑回大營裏頭喝酒吃肉去了。
今日他們的使者在汴京城裏頭耀武揚威,在大焱皇帝麵前讓他們投降,那使者本也抱著死誌,誰想大焱人竟然把他放了回來,毫發無傷,這就讓女真人看到了大焱的懦弱無能。
試問這樣的人,這樣的軍隊,還有什麼可能,還有什麼膽子敢來夜襲大營?
就在所有人都放鬆了警惕的時候,張憲率領著侍衛司的馬軍,黑龍出巢一般衝出了外城門!
他們在馬蹄上裹了氈布,直到他們衝鋒到了營區邊緣,這些築砦的女真步卒才倏然警醒過來,然而為時已晚!
張憲勇武堪比楊再興,沉穩不弱嶽鵬舉,智謀不亞蘇牧,隻是他在軍中資曆太淺,一直無法得到宣揚罷了。
在審時度勢,體察軍機方麵,他擁有著極其敏銳而全麵的大局觀,是以連姚平仲都對張憲刮目相看,更是力挺今次的夜襲。
張憲一馬當先,平端著鐵槍,座下棗紅汗血馬似那割開黑夜的血刃,衝至壕溝邊上之時,女真步卒已經紛紛拿起兵刃,想要將他們阻擋在營外。
他們的裝備並不如騎軍齊全和精良,像樣一點的鐵盾都沒有,許多人都隻有短刀木槍,鐵槍馬槊更輪不到他們沾染。
雖然他們很快就築起了三層的人牆,誓死堅守在壕溝邊上,但見得大焱馬軍似那發怒的鋼鐵獸潮一般湧來,當下也是頭皮發麻。
張憲的戰馬雄壯高大,渾身肌肉似鐵,轟隆便撞開人牆,他的鐵槍橫掃劈砸,前頭的敵人幾乎在瞬間就潑灑出血霧,被張憲撞開一道口子,數人被殺,餘者盡數跌落身後的壕溝之中!
也好在他們挖的寨溝並不是很深,然而張憲餘威未減,躍馬過溝,似那雲端的夢馬一般,夜色遮掩,女真步卒雖然看的不是很真切,但仍舊被張憲嚇得魂不附體。
徐慶和王貴張俊等人都是與嶽飛張憲一道從軍的死忠,又是武力超群的猛將,此時不甘人後,紛紛奮力向前,當即擊潰了女真步卒的防線,女真步卒的屍體倒是將他們挖的壕溝給填平了。
侍衛司數千馬軍都是經過了蘇牧改革軍製之後訓練出來的,又有曾經到河北京東平叛的侍衛司精英作為骨幹,今番跟著張憲出城夜襲,那是未得聖旨的逾越行動,早已視死如歸,眼下士氣如虹,便撞入了女真大營之中!
張憲撞破還未立穩的柵木,早有收到警報的女真戰士湧上來接戰,張憲卻渾然不懼,一槍砸爛來敵的腦袋,戰馬轟地將前頭三五人撞飛出去!
暗中有女真人彎弓搭箭,箭簇卻嵌入了張憲的甲葉之中,並非傷及根本,張憲權當無知,再度縱馬向前,殺入敵陣之中!
有步卒謀克伸出勾鐮金槍,阻斷了張憲的馬腿,戰馬失了前蹄,卻又收不住勢頭,往前頭摔出去,滑出一丈有餘,卻是將篝火堆撞散,如那天女散花一般四處濺射,引燃了營區的帳篷!
徐慶等人接踵而至,一陣瘋狂屠殺和衝撞,篝火點燃連營,女真人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完顏宗翰等人還在商議著明日攻城之時,聽聞大焱馬軍竟然有膽來偷營,是既驚又喜。
他們就怕大焱人龜縮於城內,牆高壑深,沒有幾個月斷然攻打不下來,到時候女真就要被硬生生拖敗,最終難免落個議和退兵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