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不知是金兵圍城之後的第幾次朝議,這也不知是第幾次一片死寂的朝議。
完顏宗望驅使了開封府方圓數十裏的百姓,土城已經進入守軍的射程之中,兩軍相互用弓箭壓製對方,民夫冒著箭雨築城,死傷無數,可死的這些都是大焱的百姓,整個開封眼下幾乎十室九空了!
主動開城出戰的機會已經喪失,姚平仲和李綱除了死守,已經沒有任何辦法,文官們終於閉了嘴,趙劼仍舊微閉著雙目,後宮之中,梁師成等大太監也一直打好了包裹,以防城破。
文武百官們也都各自在尋找著退路,然而京城已經被圍死,想要私逃都不可能做到,議和派也已經偃旗息鼓,在他們看來,女真人已經占據上風,想要議和都不可能了。
過得許久,趙劼才打破了沉默,聲音異常地平靜,朝童貫問道:“蘇牧那邊有消息了麼?”
童貫心頭一緊,文武百官也是心頭一震,金兵圍城這麼久,這是趙劼第一次主動問起蘇牧的行蹤!
他不敢抬頭,默默出班道:“金賊圍城,皇城司等一幹密探軍的情報很難遞上來,隻知蘇宣帥的隊伍早早就離開了大名府,想來也快接近開封了...”
“哼!既早早離開大名府,想來的話早就該來了...”李彥的言外之意不說自明,許多人也是大氣都不敢喘,若非蔡京暗中拉扯他一把,這大太監還不知說出何等難聽的話來。
趙劼仍舊麵沉如水,隻有伺候在一旁的梁師成,才看得到他扶著龍椅的手上,指關節已經發白,顯然在努力抓握扶手以壓抑心中的怒氣。
他一直不去提蘇牧,就是不想讓人覺著他將帝國的希望都寄托在蘇牧的身上。
可如今的形勢已經急迫如燃眉,刀劍將臨身,唯一的辦法,也隻能等待蘇牧的援軍。
無論蘇牧是中途遇到什麼阻礙,還是說故意拿捏架勢,便是明擺著逼迫他趙劼低頭,此時趙劼也是不得不低頭了。
趙劼強忍著內心的煩躁,仍舊保持平淡的語氣,下令道:“命皇城司給他下金牌,火速趕來解圍。”
這就是整個朝議唯一得出的結果,最終還是落在了蘇牧的身上,他也不管皇城司能不能將消息傳遞出去,雖然不願承認,但大家都知道,這是汴京城,是整個大焱帝國,最後的希望了。
誰能想到,幾年前還隻是杭州一介紈絝的蘇牧,今日會成為整個帝國存亡最終的關鍵人物?
蘇牧這一路走來的事跡,已經得到了平反,他在北方的戰功,在民間的聲望,所有的一切都那麼讓人忌憚。
他是文人出身,卻做著武將的事情,而且還成為了最讓人忌憚的武將,即便到了最後關頭,即便所有人都知道他為國為民,但仍舊還是有人對他不滿和嫉恨,還是有人懷疑他意圖不軌。
不可否認,蘇牧是一個傳奇,但這個傳奇已經蓋過了官家的威望,這是最為致命的一點。
姚平仲和李綱並沒有參加朝會,因為他們一直待在城頭之上,自打金兵圍城之後,他們就從未下過城頭,如今他們身上滿是血腥和髒汙,長發淩亂,胡須掩麵,哪裏還有半分風采。
完顏宗望和完顏宗翰的兵馬不斷從土城上潑灑箭雨,茫茫多的金兵從架設的雲梯上衝將上來,守軍數次被殺退,卻又數次湧上來,將城頭占據回來,雙方進入了白熱化的拉鋸之中。
這樣的狀態已經持續了很多天,以致於土牆和汴京城牆之間的縫隙,都已經被屍體填滿!
到了後來,金兵根本就不需要再架設雲梯,拆了汴京城外的民房,又砍伐樹木,將那溝壑給填上,徑直就殺上城頭來!
城內也在拆,不斷拆,各種王公貴族的奢華府邸都被拆下來,送上城頭,不斷堆高城頭,不斷架設各種障礙,想盡辦法阻擋金兵的進攻。
然而讓人絕望的事情再度發生,完顏吳乞買的援軍,終於還是順利抵達了汴京城外!
金兵聲威大震,可直到此時他們才發現,完顏吳乞買的中軍並沒有能夠帶來足夠的糧草!
早在河北道之時,他們遭遇到了大光明教和禦拳館等義軍的阻截,李綱和蘇瑜又早早進行堅壁清野的戰略轉移,耶律餘睹的護糧軍徹底覆滅,他們根本就無法籌措到足夠的糧草。
若非完顏希尹和完顏吳乞買選擇了隱瞞實情,金兵根本就無法保持如此高漲的軍心士氣。
直到此時,中軍抵達,完顏吳乞買宣布了實情,非但沒有打消金兵的鬥誌,反而使得他們更加的瘋狂!
因為此時他們已經勝利在望,大焱京城雖然死死堅守,但他們每日都在承受著極大的傷亡,軍心士氣跌落穀底。
金兵沒有了多餘的糧草,再無退路,隻能向前,而汴京乃是整個天底下最為富庶繁華的地方,隻要打下汴京,整個天下都是他們的!
在這樣的激勵之下,糧草嚴重不足的問題,反而不再是金兵的致命弱點,反而成為了最能鼓舞士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