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7章 聞清曲陌上懷遠,憶洞庭秦樓忘鄉(1)(1 / 2)

了塵合掌還禮:“水施主費心了。”

絕姿正欲轉身,竹林中緩緩走出一老僧,杏黃的僧袍上沾了些許露痕,寬大的袖口似乎還籠著一縷花香,一串奇大的佛珠掛在胸前,發著古檀色的光澤,令人遠而生畏,靜穆忘俗。絕姿暗暗驚心,衣袂從竹葉間劃過,竟毫無聲響,踏足行至跟前,卻了無生息,是高手,卻連氣機也察覺不到;是高僧,卻不隻道行高深如此簡單。

了塵立即上前,向那老僧行禮道:“恩師來此何事?”

孤磬大師望向一旁葬花的女子,向絕姿道:“香施主如重生嬰兒,不諳世事,卻有禪心,若日後蒙甘霖感化,有望啟明心智。”絕姿會意,點頭道:“大師指點甚是。然這番不泯不滅,也未嚐不是造化因緣所使,好事一件呢。”或許將你留在最愛的人身邊,也是一種幸福吧。想起鈴蘭老人最後的話語:相愛,不如相忘。

果真遺忘比較好麼?抵死也難拒絕“相忘”的魔力,在那之前,很久以前,或許也有一顆名為“相忘”的種子,埋藏在師父的心中吧?為了那為姓蘇的俊朗書生,為了那另娶皇室女子而背棄承諾的男人,那傷透鈴蘭穀中絕色女子的心的負心人,才立下苛刻的門規,將心愛的弟子一個個逐出師門,孑然一身了斷紅塵。是否師父當年就是不願讓心愛的弟子重蹈覆轍,才忍心灑下相忘的花粉,為早已預料到的某個未來做好準備?絕姿不得而知。然而,此時此刻,她的心已被葬花的女子填滿,很滿很滿。

絕姿臉上漸漸現出既非哀痛又非悲傷的深刻抑鬱表情,但很快就消失不見。孤磬大師意味深長道:“善哉。水施主本有禪心,亦與我佛有緣,天資絕穎,雖解上善若水之妙,仍有浮漲潮落。”

“大師過慮了。”絕姿嫣然笑道,“若果如大師所言,不浮不漲,靜若止水,幽蘭亦非紅塵中人了。”

“紅塵內與紅塵外乃一念之道,水施主頓悟虛靜,凡事以澄心觀之,亦屬難得。”孤磬大師說罷,微微一笑,撚著佛珠,走進禪房。

絕姿望向那個瘋女人,從答應守護她,成為執法使“絕姿”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會目睹她的美麗從輝煌走向毀滅,從燦爛盛放走向枯萎,而僅僅是那一世的癡情,在為所愛的人傾注一生的心血,放棄所有,挨下永世傷疤的刹那微笑,卻足以壓倒她曾經嫉恨過的女子,無論綠霜,梅雅蘭抑或李秀蘭。自己便是在那一刻,決定這一輩子至始至終要守護她的吧?真正的,不離不棄。不離,不棄。

朱靜望望絕姿臉上的神情,又望望已喚作了塵大師的黃桑。或許,那一種超越滄桑的深邃與蒼涼,是自己小小年紀不懂的吧。然即使明了一切,洞穿世理,卻甘心沉淪,莫問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於是在將視線不自覺地移向玄暉時,朱靜似乎沒聽見絕姿在呼喚,癡迷在另一種幻想裏。

玄暉自白素香魂散去,數月來隻在弄月山莊默對白素留下的勿忘蓮,不眠不休,這番突然於法龍寺現身,倒叫絕姿吃了一驚。見他發蓬如草,兩縷鬢發間雜著些許白絲,絕姿暗暗道:“天下間癡情男兒再不過如此。”又見朱靜癡癡地望著他,絕姿會心一笑,攜梅香下了山。梅香手裏仍舉著一把秋海棠,那是孩童們蹂躪在泥中的蕊,雖殘且髒,卻仍有一縷淡香。名為斷腸,何人嗟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