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是崇禎元年八月十三,後天就是中秋節,而沐啟元停棺也已經快兩個月了,天氣有些轉涼了。
這天朝奠完畢後巳時一刻,沐府大門外停下了一排官轎,從當中最大的那棗紅色頂子的官轎中走出一位清瘦的老者,眉目稀鬆,顴骨高聳,麵容沉鬱,端的一派飽讀詩書的儒雅氣息。隻是眉眼耷拉著,額頭眼角皺紋深刻,顯得有些疲倦。此時他身前身後聚攏了一大幫子隨從,有文士有武者。
他招了招手,當即一名貼身隨從越眾而出上前向門房遞上帖子,門房看了一眼外麵的排場知道是個來頭不小的沒敢怠慢,急忙跑進府裏稟報去了。
這老者和一幹隨從就靜靜地立在沐府大門外等候,不時地打量著街道兩旁被士兵們隔離開的流民們,這時老者身旁的一位青年文士不解的開口問道:“軍門,您剛從畢節衛回來,何不歇息幾日?為何如此匆忙的跑來沐府吊喪?遲些天想來他們也是會理解的。”卻原來,這就是被陳氏念叨著久未露麵的雲南巡撫謝存仁了。
“嗬嗬,元昧啊,你剛來雲南不知此地情況啊,雖說沐氏身為統兵官,和我這巡撫並不統屬,但是沐氏世代鎮守雲南,承襲國公爵位,在某種程度上卻是代表著天家威嚴,昔年我身為布政使的時候,三五個月不定時的總要來這沐府之中參加總府廳事會議,很多條令都要蓋上征南將軍的大印才能在各地通行,坊間曾戲言,沐氏雖為國公,但卻勝似親王啊。因為這安邦彥的叛亂,我已經是耽誤了兩個多月沒能來吊唁,昨夜回來,我怎還敢耽擱?若是和沐府起了嫌隙,怕是我這雲南巡撫就愈加的不好當了。”
青年文士聞言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這青年文士儀表堂堂,中上身材,濃眉大眼,風流倜儻,他乃是謝存仁新近招攬的幕僚,即將擔任長史的淮南舉子鄭昭,表字元昧。
過了好久,門房回轉言府內叫巡撫謝存仁一行人自行從角門入府拜祭,因為諸事繁忙,怠慢之處,還請巡撫大人海涵。
門房這話一遞,頓時將一旁的隨從們氣了個夠嗆,紛紛喝罵“欺人太甚!”
“軍門,咱們還進去嗎?”隨從參將見大門果真不開,隻開了偏門,氣惱的問道。
“不礙事,老夫都習慣了,我一個小小的二品巡撫,實在難入他沐府的眼啊。隻是死者為尊,該盡的禮數咱們還是要盡到才行,走,隨老夫入府。”謝存仁有些自嘲的道,他是從雲南左布政使任上升上來的,和沐府打交道委實不是一次兩次了,自是深知沐府的囂張跋扈,想他在雲南為官也有七八載光陰,然而卻無一次能從沐府的大門入內參加總府廳事會議,倒是那些趕著來巴結上貢的地方上的知府縣令有時反而能得從沐府正門出入。
隻是如今他已是雲南巡撫,是雲南官麵上頭一號的人物,沐府仍然如此待他,也著實讓他氣悶。然而他畢竟是文官,手無縛雞之力,膽魄難免有些不足,對於沐府的無禮隻能忍氣吞聲,自我安慰說不與其一般見識,要保持文士該有的涵養。
趕巧沐天澤剛練完拳出來牽馬,看到謝存仁這一幫子人出於好奇停住了腳步,叫住了剛剛傳話的門房:“這都是些什麼人?”
“回少爺,那位是咱們雲南的巡撫大人,其餘的都是他的隨從。”
“哦?他就是雲南巡撫啊?怎麼,我看他們麵色都很難看,你剛剛遞的什麼話?”
“回少爺,府裏傳出話來,要巡撫大人從角門入內祭拜。”
“嗯?誰這麼說的?我們沐府的名聲都讓他給敗壞了!去把大門打開,通知天波,讓他出來迎接巡撫大人。”沐天澤早就聽說沐府同雲南諸司的關係不睦,今日看來果然傳言不謬,讓堂堂的二品大員封疆大吏從角門入府,也虧宋氏他們想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