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三年三月二十三日黃昏,灤州城東灤河旁,一個身著金黃色甲胄清瘦俊朗的女真青年望著已經完全融化並且還在不斷上漲的河水愁眉不展怔怔出神。
他就是赫舍裏·索尼,努兒哈赤親封的一等侍衛,如今不到而立之年的他就已經被委以重任獨守灤州城了。
然而盡管如此,做事向來謹慎未慮勝先思敗的索尼其實是不讚同女真八旗子弟繼續在永平四城逗留的。隻是他人微言輕,除了貝勒豪格和大汗皇太極身邊的漢人文士範文程外壓根就沒人把他的勸告放在心上。
幸虧大汗皇太極高瞻遠矚,不顧阿敏和莽古爾泰的反對乾綱獨斷,眼下已經帶著此次入塞劫掠的巨大收獲開始回返都城沈陽。如此一來,他自早春河水解凍之後就一直懸著的心才總算落下了一大半,而眼下他卻要為自己好好打算一番了。
自從去年臘月跟著貝勒豪格參加對大明北京城的圍攻無果而東撤之後,今年二月他領兵攻占了灤州城,然後就一直奉命駐守到了今日。他是正黃旗人,兩黃旗都是大汗皇太極的屬民,這次北返,本來他也應該在列的,但是阿敏和莽古爾泰兩貝勒執意占據永平四城不願撒手,未免二人魯莽行事,大汗留下了貝勒莽古爾泰協助兩大貝勒,他也因此沒被召回,反而是協助他守城的一千漢軍卻被調了回去。
索尼私心裏認為阿敏和莽古爾泰這兩大貝勒已經被此次不可思議的勝利給衝昏了頭腦,有些不知道他們自己是誰,有幾斤幾兩了。
曾幾何時,當袁崇煥回歸再次掐斷了宣大和皮島兩地的走私渠道,開始重新對他們大金實行經濟封鎖的時候,是大汗皇太極力排眾議,堅持要率舉國之兵力繞道入塞尋求生路,而那時的三大貝勒卻是死活不同意,更聽說代善和莽古爾泰甚至帶兵入汗帳威脅大汗退軍。
辛虧諸貝勒明事理,尤其是代善之子碩托和嶽托還有豪格多爾袞等人堅決擁戴大汗的出兵主張,此次劫掠才能夠取得如此巨大的成果,甚至他們還兩度兵臨北京城下,擊敗了大明十數萬兵馬。
但是,曆來遊牧民入關劫掠定然要於開春河水融化之前返回,而此次很多人顯然是把這條規矩給忘了,索尼隻怕他們將會因為對祖規的輕慢而受到血的懲罰。
索尼有些意興闌珊的問身後的親兵:“派去偵查昌黎和撫寧一帶明軍動向的斥候回來了沒有?”
“回主子,還沒有。”
“再派一隊斥候前去探查!告訴他們一定要加倍仔細和警惕,如今這灤河已經解凍,山海關和昌黎撫寧等地的明軍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攻過來,所以探查過程絕對馬虎不得!”
“喳!”
“好了,我們回去吧。”
索尼不由長歎了口氣,翻身上馬回到了灤河城內。
如今戰局如此不利,稍不注意就有可能被徹底翻盤,他心中的壓力可想而知,畢竟如今的大金再也不像一開始那樣一窮二白了,如果損失太大,那麼誰也交待不過去。對於如今坐鎮永平府貪利凶惡的貝勒阿敏,索尼實在是不抱什麼希望,好在大汗還留下了貝勒濟爾哈朗佐理事務,目前駐紮在遷安城,倒也算是讓他有了主心骨,不至於太過沒底。
一夜無話。
二十四日淩晨,天光還沒大亮,四野黢黑,但是突然間灤州城四野裏卻傳來了轟隆隆隆的連綿不絕的炮擊聲。
索尼驚的一咕嚕從炕上爬了起來,高喊道:“來人!”
“主子,奴才在!”門外兩名親兵趕緊跑了進來,打了個千,聽候索尼的差遣。
“外麵是怎麼一回事?”索尼一邊穿戴一邊著急的問道。
“回主子的話,是明軍人馬把灤州城給圍起來了。”
“走,隨我去城牆上看看。”索尼在兩名親兵的幫助下把甲胄披掛好,抄起長劍就往外走。
索尼帶著一幫子親兵先朝著炮聲最響的東門而去,此時他的心裏湧上了強烈的不安,他最不希望的就是東邊出事,因為東邊的明軍的話那就隻有駐守在關門的孫承宗和祖大壽的遼東兵,他們的戰鬥力強,尤其祖大壽此人又善於領兵作戰,是一員不可多得的猛將,他目前實在不想和祖大壽對上。隻是他前前後後派了十幾波斥候,按說不可能會讓他們無聲無息的接近灤州而不知啊?
上了東城牆,借著東方發白的天色,望著不遠處那寬闊的灤河上數不清的船隻和城下刺目的火光,索尼目瞪口呆,他終於明白為什麼斥候沒有回稟了,因為這些人根本就不是遼東兵,而是大明水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