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回傳語東西風,將愁吹去,怎奈何,東風不管,西風不近。這世道,背運的時候,當真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最怕什麼便來什麼。
宋白二字震得我啞口無言。與愛情無關,我到底還是介懷他的死。心裏像梗了什麼東西,不得順暢。便覺這個夏日越發的悶熱,令人心緒煩躁。熱汗順著臉頰邊沿悄然滑落,打在木製地板上,發出輕細的“啪嗒”聲,如遙遠的古鍾沉悶作響,卻聲聲敲進了我的心裏。
“王妃……有人……闖……”靜默無語時,磬兒火燒眉毛的跑來,扶著門框,語不成句。卻是“闖”字未完,一陣喧嘩,正主兒似乎已經到了廊道口。
秦川客棧的天子號房共有三個轉折,每一轉折各有五間廂房,稱為一弄。謙益與我租要了第一弄的五間。月霏這間房恰好在正中間,我起身囑咐月霏好好休息,款步走出了門。謙益留下的四個大內侍衛個個冷凝著臉蓄勢待發,陰霾如天邊似有意又無意飄來的一朵烏雲。
我輕道:“沒我的吩咐,誰都不許輕舉妄動,否則嚴懲不待。”
一轉頭,迎上個高冠束帶,大紅絲質喜服罩身的猴腮公子。這人精瘦,還很年輕。但那身亮煌煌的喜色紅在日光下卻將他襯得惡俗不已。寬大的喜袍至少能塞進兩個這樣的公子。我粗略數了數,這猴腮公子身後跟了四個家奴打扮的粗壯漢子,十餘個衙門捕快,排場不小,氣勢也足。
秦川客棧的老東家綻著皺紋陪了一臉職業笑容,在猴腮公子身旁道:“二少爺,小的店裏確實沒有外人進來過……更別說是賊人挾持了大少奶奶躲進來。這天子號房也都是相熟的大主顧,斷斷不能窩藏了賊人……”
“你這小老兒真是嘴碎,賊人逃到你客棧的外牆下不見了蹤影,不是進了你的店,難不成長了翅膀飛了?再說了,你的客人有沒有窩藏賊人,本少爺不會自己看?”猴腮公子不耐煩的揮手擋開客棧東家。
“可這,這……天子號房都是大主顧,這……”東家為難的看了我一眼。這小老頭是個人精,每年所見南來北往的客人多如牛毛,識人的本事已臻化境,自然知道我不是個能得罪的主。
我淡然一笑,雖還有些糊塗但已大致明白了發生何事,便對身後的四個侍衛道:“你們一直在門外候著可有瞧見什麼閑雜人等過來?”
“回夫人,沒有。”四個侍衛還沒回話,磬兒突兀的搶道。我蘊含深意的瞅了瞅磬兒,她眸中閃爍垂下了頭。我暗歎一句,心下了然,順口對猴腮公子道:“隻怕公子要去別處再找找了。”
猴腮公子一臉猥瑣,緩步欺近我,流氣道:“你說沒有就沒有?我要搜過才行——”他的鼠目色眼在我身上亂瞄,看得我想吐,大喝一聲,“放肆!”
被我一喝,猴腮公子怔了下,旋即反應過來,麵上實在掛不住,嘴角抽動幾下,對身後的嘍囉們一揮手,狠道:“給我進屋搜!”
我退到四大侍衛身前冷喝,“誰敢!”許是我在王府久了,提高了音量,語氣中自有一份不容旁人忽視的威儀,那群家奴捕快都不自覺的愣住。半刻之後,有一諂媚者反應過來,狐假虎威道:“你眼睛放亮點,知道我家公子是誰嗎?”
我帶著十足的譏誚道:“我管你是哪座廟裏的神。”
諂媚者道:“我們少爺可是知州府的二公子。”我料知這猴腮公子有些身份,沒想竟是此處楊知州的次子。
“哦——?”我故意拉長了聲音,尾音上揚,“原是知州府的二公子。”難怪能驅動衙門捕快。猴腮公子聽我語氣婉轉,以為便是怕了,如鬥勝的公雞,高昂了猴頭等著我討好諂媚。
我話鋒陡轉,冷聲冷氣道:“那就更不能搜了!”眾人未適應這其中轉折都驚訝的盯著我,我卻睇向一個狀似帶頭的捕快道:“就算知州府二公子不懂得,難道幾位捕快大人也不懂得大洛法令?自己想知法犯法不論,還欲將二公子與知州大人也陷於違法亂紀之地?”
我站正了身子,語調平靜卻威勢十足,“《大洛律》第七百八十二條有言,未經允許,外人一概不得私入他人長居,暫居之所;官差搜捕尋證需九品以上官員同行而入,否則當出示官府文書。如有違者,視同入室盜竊,入三歲罪(三年牢獄);知法犯法者,罪倍。不知二公子一行哪位享朝廷九品俸祿?又或者哪位能出示一下官府的搜捕文書?”
家奴捕快們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說話。
“當然,”我柔笑,繼續裝腔作勢道:“二公子若還是要進房搜查也不是不可。隻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我恰好有一些南海極品珠也不知是擱在了哪個房裏,倘若眾位走後,萬一有一兩顆不小心不見了。不怕說句得罪的話,諸位就是有十條命怕也吃不起這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