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兀自思忖間,和笑連連的皇上領著太子和眾位王爺入了大殿。適齡王爺中隻缺了謙益和越王,官方解釋,越王外出巡視封地。
太子進殿時錦衣金冠,瞧上去除了麵色不紅潤外,並無異常,隻是詳情還需望聞問切之後方能定奪。我看向太子的時候,對上了太子看我的深色眼眸。那雙眼黑得冰涼恐怖,仿佛能把所有的光和溫度都吸噬進去,又像一堵堅不可摧的牆,隔絕了一切外來的窺視,我急忙頷首示禮。
太子沒有更多表情,點點頭,離開我的視線。
入殿後,皇上笑得開懷,在我看來那笑卻猶如仲夏正午的陽光,不僅格外刺目還暗藏有滾燙的傷害。
機械的跟著一堆人起身,行禮,待重新落座……我圖清淨,本挑了角落邊較偏的一個座。思櫻忽撒嬌般道:“皇上,太後娘娘,皇後娘娘,能否讓朝恩姐姐坐近些,那般遠,思櫻都瞧不真切,想說句話也不行。”
這樣的話尋常人是不敢說的,思櫻敢說,想必是吃定了太後,皇上疼愛她。
皇上哈哈一笑,仿佛看透了思櫻對我好奇的心思,隨口道:“朝恩就坐到思櫻旁側吧。”我一看思櫻旁側的座位,那是個凸顯隆恩眷寵的上位。
當然,按理說我坐也無不可,隻是那個座的另一側是楚王與寧毓兒,對側坐了太子和太子妃。我是景王妃,代表著景王,若是坐在太子對麵實在有些不妥。我暗忖,這意味著什麼?試探麼?起身便欲婉拒。
太後彎著慈眉,看了看我,不容分毫推拒的笑道:“朝恩,你就那裏坐下,哀家許久不見你,你坐近些,也好與哀家說說話。”
太後也讓我坐?這又是何意?或者根本沒有額外的意思,就是我自己多心了?
我不好再推辭,隻好頂著一堆女人羨慕妒恨的眸光壓力,燦笑著謝恩走到上位坐下。思櫻閃著長長的睫毛斜睨著我,眼裏燃著興趣盎然的火,親昵地靠在我耳邊道:“朝恩姐姐就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思櫻繼而側頭笑得明媚看向太後,俏麗直爽道:“思櫻不是做夢吧?莫不是私闖了瓊樓仙閣?盡見了長生天上的人物。”
思櫻的聲音婉轉悅耳如泉水叮咚,奉承的話也說得極妙。
對於她的溢美之詞,我小心謹慎地婉謝且回讚了一番,不過心裏頭總有點怪怪的感覺,隻是說不上來是什麼。
太後,皇上都笑了笑道:“瞧這兩個丫頭倒很合得來。”
皇後也適時補上一句,“瞧上去可不像兩姐妹了?”
皇上含笑點點頭,又說了些話,道這是家宴,不要拘謹了規矩,隻管暢快了吃,暢快了喝。
很快,手棒著一道道佳肴妙饌的侍膳宮人魚貫而來,在每人的桌前依一定分量擱上一小碟。我細看著菜色,上了素十八珍,渾十八珍,八羹八果八點心。
眾人頗有些拘謹的吃喝著,思櫻親昵的與我胡亂說著她來中土沿途的趣聞,太後聽到精彩處便讓她大聲說予眾人聽……眾人或笑或樂總會有些回應,氣氛也慢慢活躍起來。
不一會兒,樂響舞起,欣賞了一盞茶的工夫,有內侍在皇上耳邊嘀咕了什麼,皇上就囑咐了幾句先走了。又過了不久,太後道,人老了,不比年少,你們自己再樂和樂和,帶著皇後與嬪妃也走了。
長輩一離席,一群人也就放開了,敬酒的敬酒,賦詩的賦詩,玩笑的玩笑,頗有些其樂融融的意味。
隻是,我對麵的太子即使把玩著大紫龍碟金蓋或綠龍白竹金碗蓋也絕不插上一句。他的眼始終膠著在身前方丈處的地麵,一副若有所思的沉穩模樣。
他在看什麼?想什麼?
還有……他究竟是不是得了病?又得了什麼病?
我正思考著,突然一隻手拍上了我的肩頭,嚇了我一跳,滿場最活躍的思櫻帶了點酒意玩笑道:“朝恩姐姐,你總瞧著太子大哥做什麼?也瞧不出一朵花來。”
思櫻這一句話聲音不大,可也足夠不少人聽見。她話剛落,就見太子妃德顏驀地打翻了手裏的酒杯,頂著一臉尷尬與慌亂的笑,一副欲掩未掩的神情,側臉瞥了眼太子側妃宜淩。
如果說思櫻那句話聽見的人可以當作沒聽見的話,太子妃的失禮卻不能當作沒看見了。我頓時醒悟,懊惱起來,怎能在這種場合明火執仗的看太子呢?就算隻是一眼也是不應該的。我與太子之間的流言蜚語還少麼?
三人成虎啊,再說,原本就沒有幾人相信我對太子妃位未存幻想。
加上……還出了前兩次那樣轟轟烈烈的謠言風波,我的聲譽哪堪折騰?……如今思櫻這一句話可是比皇後那果盤盞還有殺傷力。
我努力鎮定的揚起頭,果不意外的看到眾多異樣的眼神交替瞅著我和太子以及太子妃,仿佛認定了我與太子之間有些什麼。否則我為何“總瞧著”太子,而太子妃又為何一聽這話就“失措”打翻了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