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謙益彼此安靜,立於樹下。此刻靜下心來,我方覺身旁不遠處有一道小小的溪流,溪水包裹在夜的靜謐中悄悄流淌而去,如同講故事的老人有著永遠不急切的節奏,平緩而平靜。
我轉頭看謙益,他的臉忽而閃出一種奇特的光,一閃一閃,麵龐的棱角越見分明,映襯著他最後那句“且看鹿死誰手!”別有一番言語難盡的狂狷詭秘。
謙益眼射冷光,擰眉揮袖,向空中掃去,我驚覺他的意圖,不假思索的大叫,“別傷它!它隻是想找它的妻子——”
他驟然停手,僵硬的滯在半空,錯愕的回眸看我。一隻小小的、閃發亮光的螢火蟲全然不知先前的凶險,在謙益臉旁又盤旋滯留了片刻才翩翩飛去。五月的夜晚,潮濕的溪畔草地,一隻孤零零的螢火蟲,忽閃著亮光,施施然漸飛漸遠。
我想起了小時候,哥帶我去鄉下捉螢火蟲……
“它或許迷路了。”我不無感傷的自言自語。
謙益極不自然的收回手,聲音有些古怪,“丫頭怎知它在找自己的妻子?”
我陷入兒時的記憶,“曾經有人跟我說,每一隻螢火蟲身體裏都住了一個戰死沙場的男人的魂魄。夜裏,每當男人思念自己的妻子,就會燃燒自己,照亮找尋妻子的前路。”
這自然是當時的“戰爭片謎”——哥臆造的故事,但那時卻深深打動了我小小傻傻的心。我將這個故事珍藏進心,但凡見到螢火蟲,就會不由自主的想起它。
我後來知道,螢火蟲夜晚發光確實有求偶的功能,並且大多數螢火蟲的種類中,雄蟲有發光器,而雌蟲無發光器或發光器較不發達。因此人們看到的那些發光的螢火蟲多為雄蟲。哥編造的故事倒也不失其合理之處。
我輕輕一笑,抬起頭來,頓覺氣氛不對,謙益正用一雙眸子緊緊瞅我,眸中激蕩著我從未見過的東西,前所未見,似融化的星輝就要流霰出來……我本能的後退。
謙益真誠的,向我緩緩伸手,“丫頭,回到我身邊來,好嗎?”
“不……不可能。”我斂笑迎視謙益。
謙益邁步,“丫頭,你是我的妻……該回到我身邊來。”
我邊退邊搖頭,堅定道:“不可能,那場大火之後,世上就沒有了慕容植語,也沒有了你的景王妃,你的妻。”
“丫頭。”謙益緩步向我靠近,“你我都知道,你仍是我妻,為何拒絕回來?”
“你問我為何?這時候你還問我為何?”我有些想笑,卻怎麼也笑不出,隻能發出嘲諷似的冷嗤,“發生了那麼多事,你到現在還來問我為何?你不覺好笑?”
“丫頭,過去的事便讓它過去……”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強求我回到你身邊?就讓我成為你的過去,不好嗎?”又何必用那溫溫柔柔的姿態喚我回到你身邊?
謙益直直的看我,他眉微彎,似不懂我在想什麼,他認真的考量,“丫頭,你想我怎樣?你還要何?”
我苦笑,你不懂我,我也不懂你,你不是已將一切看在眼裏?又怎能問我還想要什麼?“我隻想你放過我,我什麼都不要,隻求你放過我。不要再來招惹我,我什麼都不要。”
“包括我的心,丫頭也不要了?”謙益沉默一刻,低幽幽似隨意問起,聲線卻難掩顫意。
我心裏忽震,不說話,不敢輕易說話,顧左右而言他,道:“其實現今很好,你爭你的大洛皇位,我做我的淼水公主……‘心’之一字,太過沉重,不如兩袖一甩,瀟灑釋懷……”
“掏出我的心給你,丫頭也不要了,是嗎?”謙益沒等我說完,又狀似不經意的溢出一句,執著,不容我回避的相問,加重了尾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