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這次,自己昏睡了多久。
迷迷糊糊中,知道被人摟在懷裏,知道有人喂我湯水飯食,知道有人陪我說話。可我倦極累極,心中雲霧一片,眼中無物,每每尚未完全清醒便又昏昏睡去。
隻有潛光的聲音時不時縈繞在耳旁。
“雨兒,你不會有事。”潛光緊緊摟著我,我感覺到他嗓音裏有恐慌和毫不掩飾的憂慮。
這時,依稀有敲門聲,然後有人推門而入。
潛光將我放下,掖好被角起身,冷冷出聲,“若我未記錯,此次並未讓你親自前來。”他的聲音平靜無波,言語中夾著一股不容忽視的威嚴。這股肅穆威嚴之氣,令我想到了沙場上將軍那攝敵鎮己的風采。
“你做事總讓我措手不及,我今日前來見你也不過想給你一個驚喜,算作禮尚往來,你看如何?”來人靜默許久後說道。我認得這個聲音,很久以前那個雷電交加的夜晚,我聽過這個聲音。
來人又道:“當我知道你丟下新婚王妃與帥印不知所蹤時,我還沒想來找你。可你竟動用了所有明暗勢力為你徹查一種藥,這可不得了了,簡直把我嚇著了。如此枉公徇私之事,你竟也做了?”
“行了,別廢話,你查到了什麼?”潛光稍顯不耐。
“在此處說?”疑問。
“對。”
“你……不防她?”來人遲疑。
潛光輕聲道:“我從沒想過要防她。”
“看來老祖宗說的極對,你比我們想象中更愛這個女人。”
“你來就為說這個?”潛光語氣裏的不耐表現得更明顯。
來人頓了頓,“雪原那邊傳來消息,宜淩描述的那種藥大約是由‘魘花’的花粉製成。都說‘魘花’有致幻功效,世間罕有。它們生長在雪原極北的寒地,不易采摘……其他,仍在查。”魘花,致幻?
聽到致幻一詞,我忽而想起了曾在墨陽平南鎮茶樓聽過的一種奇花——淼水國邊境的“地域魔花”。猶記得索裏曾說,他在雪原生活十數年,聽說那裏有一種與“地域魔花”類似之物。他不知其名,莫非便是“魘花”?
可潛光查這些作何?宜淩描述的藥又是怎麼回事?
潛光追問,“隻查到這些?”
來人回答得幹脆,“隻有這些。”
潛光便道:“這幾句話你隻需遣隻飛鴿就行了。”
來人輕笑,“飛鴿可不能陪你聊天,亦不能替我問你,當真不回去了?”
潛光停了片刻,冷聲道:“你知道,我向來不歡迎說客。”
“我也做不了說客,隻是替你惋惜而已。”來人輕歎。
潛光似乎笑了,“你明明知道,我本不欲攪入其中,何來惋惜之說?”
“依父皇的意思,這江山本該盡在你手,如今卻讓他握了大半,這叫父皇黃泉之下何以慰籍?”來人稱皇上為父皇,竟也是個皇子麼?
他?一個握了大半大洛江山的他,聽來該是謙益了。來人繼續道:“如今朝堂中立派的那群老匹夫與天下文人仕子皆擁護他登基。”
潛光輕嗤,“意料之中。太子噬父之罪早已被他坐實。加上名份上我是庶出,往日雖有戰功,卻被他挑唆文人,倒扣了頂‘挾迫太後矯詔奪位’的帽子。盡管並未坐實,風吹吹,也能倒一片牆頭草,到底不利收複民心。”
他稍稍停了停,接道:“他呢?嫡出第三子,太子一去,他就是嫡出長子。他早算好了,那幫子恪守祖訓的大臣文仕定會為他造勢。他暗中支持太子,己身卻以養傷為由遠避奪嫡之爭,行的就是一招欲擒故縱,欲進還退的棋。他要以不爭之姿,爭得天下至高之位。這招何其之高?”
“他這一招,還打不倒你,你本已走了招引蛇出洞,偏又在關鍵時刻為了一個女人就此罷手了。實在令人扼腕。你難道忘了秦母妃之仇?不為乾坤殿那張椅子,你總得告慰她的在天之靈……”
“你我都不是孩子了。”潛光依稀冷笑一聲,沒再說話。
來人也不吭聲,沉寂許久後又道:“老祖宗那邊你當真能放下?”
“放不下。隻不過,我心本不在廟堂之高,與人爭,贏了江山,若輸了她,我輸不起。”潛光從容應答。
來人久久才呼出一口氣,“自小人人說你像秦母妃,我總不覺著,到今日我終是信了。你大抵就是襲了秦母妃的脾性。”
潛光輕描淡寫一笑,“或許是吧。”
“她到底有哪點兒好?論溫柔比不了寧毓兒,論精明不如宜淩和思櫻。有計謀無心機堪當重任卻難成大器。這是老祖宗的說法。幽蘭始終是該長在空穀,方能幽香渺延。在百花園子裏,她哪裏爭得過牡丹與帝王花之流?”